利玛窦已经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高务实也早已从对世界大局的思考转回到大明国内的政务。此刻的春和宫偏殿书房内,高务实站在巨大的地图前,面色淡然,目光在南京与北京之间来回逡巡。
皇帝南幸的结束,意味着一场规模浩大的回銮即将开始,而作为大明的首辅重臣,这一切的规划与安排自然仍是落在他的肩上。
不多时,他便召来了内阁洗笔李之藻,沉声道:“振之,皇上此番南幸已近尾声,回銮之事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李之藻恭敬地行了一礼,回道:“回元辅,各项安排都已有所准备,不知您还有何具体指示?”
高务实轻轻颔首,缓缓道:“首先,行程与路线就按之前的规划,确保万无一失。安全保障是重中之重,沿途兵力部署需提前安排,不得有丝毫懈怠。
尤其是禁卫军,应该调派探马骑兵在沿途提前查探,将任何隐患消泯于事前。你去传本阁部的话,就说本阁部希望他们把握机会,切勿将护驾回銮当做一次旅游,而是要将此次差事当做一次实战化的侦察训练,而且事后本阁部还要检查,要看他们提供的行军纪要。”
“是,下官记下了,一会儿下官就亲自跑一趟清凉山。”李之藻迅速记下要点并回答道。他口中的清凉山在南京城中位于军营(指南京本地驻军军营)以西,乃是本次护驾兵丁的驻扎地。
“其次,物资供应必须充足。皇帝回銮,非同小可,沿途所需食物、饮水、住宿等,皆需提前准备,不得有误。”高务实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下官明白,此事之前已经督促各地方官员,要求他们随时听候朝廷准信,根据圣驾抵达的预定时间,提前安排并确保一切供应无虞。此事提前布置了两月有余,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李之藻回答道。
“礼仪安排亦不可疏忽。皇帝回銮,是国之大事,必须严格按照朝廷礼仪进行,起驾仪式、沿途迎送,皆需悉心策划。”
“下官之前已与礼部诸堂官议定相关事宜。于春官(春官指礼部尚书)说了,他将亲自监督,确保一切礼仪得当,不失国体。”李之藻的语气十分郑重,看来对于礼制,他们比高务实还上心。
“民众接待也需妥善安排。皇帝回銮,沿途总有士绅耆老渴望一睹龙颜,因此秩序维护便不可或缺。”高务实继续吩咐,然后稍稍一顿,加重语气补充道:“尤其是获封荣爵的各地士绅,要尽量为他们安排面圣的机会,哪怕是一次面圣之人多一点也无妨。”
“下官会以内阁名义给各地方官员去函明确要求此事,既确保民众接待有序,不致混乱,又确保有荣爵者必能得到面圣机会,让他们觉得此前的奉献物有所值。”李之藻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高务实那套荣爵制度“卖”的就是朝廷给予的名头和礼遇,那自然要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把逼格给人家拉满,否则将来怎好继续薅这些地方士绅的羊毛呢?至少,薅士绅羊毛总比薅普通百姓的羊毛要好。
此外还有一点,高务实也不是很担心士绅们会把这些损失马上转嫁到当地百姓头上,因为这荣爵并不是你获封了就一直有。规定的拥有时效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朝廷御史及其他风纪官会根据你的风评来判断你是否能继续持有荣爵。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这厮在当地风评太差,名声稀烂,那么朝廷是能收回荣爵的,而关于这些荣爵持有者的风评审核之中,“苛待佃农”也算扣分项之一,注意只是“之一”。
总之,荣爵想要获得需要花钱,想要维持住不丢,还要继续放血——比如你为了风评好,不得不把地租下降一点,别人家收十两银子的时候,你或许就只敢收个九两五钱,甚至九两。
“交通安排、健康保障、信息传递、财政预算,每一项都关系到回銮的顺利进行,必须按照之前的计划一一落实监督。无论哪里出了问题,本阁部都要能第一时间定位责任人。”高务实的语速逐渐加快,显示出他对此事的重视。
对于他用到的这些词汇,李之藻并不奇怪,这都是在他身边经常听到并且早已理解的。至于高元辅对“落实责任人”的执着,他也同样早就习惯了——高元辅最忌讳有人跟他搞模棱两可、推诿塞责,每次交代差事都会明确指定负责人,谁出的问题谁负责。
李之藻经常想,这可能是元辅统兵时养成的习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别跟我说什么一也可,二也可。我定了是一,你就不能说二,否则军法从事。
李之藻有时候觉得元辅这样的风格多少有点求全责备,毕竟有些事确实需要一点冗余度,但有时候又觉得,或许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差事办得利索,且不走样。
后来他还就此问题问过高务实,而高务实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
这句话并不是高务实的原创,李之藻一听就知道,这话出自唐太宗《帝范》卷四。读书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高务实一说,李之藻就一下子前因后果全部了然于心了。
“下官将全力以赴,确保每一项差事都落到实处。”李之藻的额头微微出汗,但声音依旧坚定。
“最后,”高务实的目光落在李之藻身上,语气变得温和,“此次回銮,本阁部会向皇上提议,为伴驾众官一体给假三日,以为洗尘安养之期,届时振之便可好好歇上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