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撇了冯思远一眼。他浑身在抖。
“哦,这是何方居士抄写的经文?”周密大喇喇地笑道,“早听说本地人有抄写经文做功德、精进修行的民风呢。”
“是的,是的,说的没错,”张村长点点头,“我那败家娘们儿每年要抄几百页,用的还全都是金粉。”
秦湘埋下脸,仔仔细细看半响,这才抬起头对周密说:“这可不是一般人抄写的经书。”兰若几乎将头伸进了宝匣,两绺发梢从她两弯白净的耳际边垂下。
周密对冯思远笑道:“这要是冯承素的双钩填墨,冯思远同学不会乐疯吧?是你本家的杰作啊。”
顾警官收起笑容,异常严肃地对着张村长说道:“张村长,发现宝贝了。”他转脸看看冯思远,冯思远默默点点头。张村长一脸的茫然。
兰若慢慢抬起头,她已是泪流满面:“这是武则天的手迹啊。”天坑内顿时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片刻,顾警官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我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几页黄表茧纸,原物应为某手卷法帖,因某种不可抗力,画芯被揭表后,留下了这些引首、天头、题跋和拖尾。”顾警官歇了口气,静静扫视一圈。“兰若老师说的对极了。你们看,”顾警官盯着宝匣内接着说道,“这题跋的开篇便是《华严经》开经偈,乃是武则天为当年八十卷《华严经》翻译圆满所亲题。”
这时,周密也看明白了。只见题跋上写:
“《华严经》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这首偈语,表达了众生在轮回迷途中,有幸得见佛法时的欢喜。”兰若顿时春风拂面,如饮甘泉。
“可是。”冯思远欲言又止。开经偈之后,题跋与拖尾之间,有一骑缝铃印。四字朱文款识,历历可辩,正是“武曌之印”。
“拖尾处必是《心经》无疑吧?”周密双手把住冯思远的双肩,目光从他的头顶上越过去。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顾警官一字一语说道。
“啊呀,美的很嘛,村民们最爱的就是心经了。”张村长嚷了起来。
“武则天亲手所抄啊。”顾警官双眼放光。
“我的妈呀。”所有人都呆呆地立在原地。头顶上一方晴空,碧蓝如洗,雀鸣婉转,令人有微醺之感。
兰若却不忍触碰那些纸片,她喃喃道:“御用的蓝底瓷青笺,金粉墨汁,抄经体小楷书。”
“抄经体?”周密问。冯思远感觉到搭在肩上的那双手在哆嗦。
“抄经体小楷的体势乃是脱胎于智永和尚的楷书,上接晋人笔法道统,乃是一种气质高贵,变化丰富的极致书体。再看这些字,个个精雕细琢,风姿俊逸,神采飞扬,使观者如春风拂面。”兰若慢声细语道。
“您是说,这心经真是……”不知是谁欲言又止。
兰若点点头:“确定无疑。你们看这字体,阴柔婉约中不事雕凿,不装巧思,从而表现出一种朴素自然,平淡率真,浑然天成的审美境界,颇具王者之霸气,乃则天武后手书无疑。”
秦湘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确与流失法国,考证为武则天手抄之《妙法莲花经》毫无二致啊。”
蹲在一边的牛自发突然大笑起来:“哈哈,确实妙,确实妙呀。”所有人被他这神经兮兮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弓幺儿突然一阵呼吸急促。严小鱼始终半蹲着,由着弓幺儿靠在她的腿旁。她抬手招过来兰若耳语几句。兰若站起身来说:“男人们都转过身去,喜鹊过来搭把手,小鱼妹子要治一治弓师傅。”
所有身外的一切仿佛都与冯思远无关了,他已走火入魔。他将两根食指一左一右扣入眼镜片儿的后面,使劲儿揉眼。这一次他真的不能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又一枚“神龙”半印。这次是二字朱文钤印的左半边,列于“武曌之印”的左侧,骑缝于题跋与画心之间。冯思远下意识地将衣襟内的小印在肚皮上狠狠摁下,凭触感他就可以下十分的肯定,眼前这枚笔画模糊的“神龙”半印,与刚才引首骑缝上的半印一左一右,本为一体。毋庸置疑,这两枚半印,都是由此刻与他肚皮肌肤相亲的那枚玉质小印所钤盖。
一只没有温度的手顺着他的脖颈滑了下去,一直探到了胸口下方。冯思远吓得手脚僵硬。“神龙”小印被这只没有体温的手捏住了,只听那细若无骨的手腕咔吧一转,小印被狠狠地戳在他肉滚滚的肚皮上。刹那间,“神龙”半印历历在目。手印渐逝,那是卢舍那的与愿印?石佛的降魔印?还是感应寺武媚娘的施无畏印呢?
一切几乎昭然若揭。1400多年前,在这秦岭皇峪的翠微宫寒风殿,临终前的李世民怎么也想不到,他一身的至爱珍宝,王羲之兰亭序真迹的画芯被狸猫换太子,调包了。
冯思远知道,此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比啥都重要。他暗自寻思:“历史教科书上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华严经》开经偈,乃是武曌女皇在登上皇帝宝座之后所题写的。而当年在这翠微宫,玄奘法师专为唐太宗翻译、讲解心经时,《华严经》尚未在玉华宫开译,何来开经偈呢?莫非……”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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