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于,李应龙鼓起勇气缓和气氛,“沈兄也是一时心急,关心则乱。”
李彦辅被气笑了。
他没有去看旁边不成器的儿子,而是死死盯着姓沈的中年人:
“关心则乱,所以就背着老夫,将那王楚生杀了?就为了救妻弟?你觉得,老夫会信?!这是你沈家的想法,还是你个人的动作?胡闹!”
沈姓中年人沉默不语。
建成沈家,乃是大虞江南士族中的名门望族,亦是建成道内,数一数二的大族,亦是与高廉联姻的正妻的娘家。
中年人,赫然是高廉正妻的二哥,沈家家主的弟弟,家族中除了“老祖宗”和“家主”外,第二号实权人物。
也是太仓案发后,这几日,急匆匆赶来京城,予以游说的江南集团代表。
李彦辅得知王楚生死讯后,就联想到了此人。
却不想,没等派人去寻,对方就上门拜访,并欣然承认。
“李相,陛下留给三法司区区十日核查定罪,如今已过去大半,虽在朝堂内外舆论上有些成效,但只凭这些,如何能救下高廉?
想翻案,那王楚生就是关键,如今人死了,就有了回旋余地……”沈姓中年人耐心解释道。
李彦辅苍灰色眼珠直勾勾盯着他,幽幽道:
“我看你,不是要救他,而是在逼本相。”
面如冠玉,举止斯文的中年人面露惶恐:“不敢……”
“呵呵,本相瞧你们就很敢呐,如今,一个个已是不将本相放在眼中了,”李彦辅仿佛在笑,却没有半点笑意:
“本相已反复说过,时间还够,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本相还有手段,自可将案子延期,届时,你等再动作,陛下自然会退步……“
沈姓中年人躬身垂首,看似谦卑,却打断道:
“李相,您为党魁这许多年,我等可有不听命过?非是不愿,实则当下与以往已不同。
裴楷之入狱还在眼前,那诛心的新政就已快推行到家门口,如今,我身家妻弟也被下狱,那银矿一事,我妻弟尽心尽力,才拿多少?您不也……”
“住口!”李彦辅勃然大怒。
沈姓中年人“从善如流”,未就这话题深入,苦口婆心道:
“李相,我们的意思是,您执掌内阁多年,按说我等不该有微词,但眼下形势一日一变,您年岁也大了,这朝堂之上的形势,未必看的清。
若一味妥协,我等心知是‘以退为进’,为大局着想,可这退来退去,何时有是个尽头?
王楚生的事,是我做的过激,但您放心,既然敢做,这件事就牵累不到外人身上,陛下要查,就朝我沈家查就是。”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但李彦辅却只冷笑连连。
他如何不明白,王楚生死在谁手上不重要。
重要的是,外人都会认为,是死在他李家手上。
“……事已至此,偌大李党,还得靠相国您主持大局,若您不悦,责罚我一人就好。杀王楚生,也只是我一人所为,与家中老太太无关。”沈姓中年人说道。
李彦辅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凝视他良久,忽然说了句:“靖王爷找过你们沈家了吧。”
华服中年人心脏骤然一紧,抬起头,欲要解释。
李彦辅却心累地摆了摆手,说道:
“滚吧。三法司的后续,本相会出手料理。”
“多谢李相!”中年人面露喜色,拱手告辞。
等人走了,杵在角落的李应龙终于憋不住,上前两步:
“父亲,就这么让他走了?”
李彦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然?”
李应龙脸色阴冷:
“父亲,沈家只怕已生出二心,今日胆敢如此行事,必是靖王背后撑腰,哼,这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口口声声说高廉送银子,怎么不提得了多少好处?简直……”
这一刻,他化身嘴替,与之前一口一个“沈兄”的态度判若两人。
显然,也是个逢场作戏的高手。
“行了,说这些有何用?”李彦辅疲倦开口,撑着深棕色桌面,缓缓坐下。
他叹了口气:“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高廉死在太仓。”
李应龙没吭声,小心翼翼道:“那接下来……”
李彦辅面无表情,恢复冷静:
“事已至此,只能借题发挥,竭力保下高廉。吩咐下去,明日宣扬其畏罪自杀。”
“是。”
李应龙匆匆去了。
等房间中只一人,李彦辅抬头,盯着桌上静谧燃烧的火焰,苍灰色的眼孔中跳动着红色的火苗。
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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