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聊聊(2/3)

从这以后,掌握了窍门的武夫就开始神鬼、人兽二象性了。

“景山至河东持节,捕不法,三军皆惧。有裨将抵罪当死,诸将请之,不许。弟请代死,亦不许。请入一马以赎死,乃许之。诸将大怒:“我辈曾不及一马乎!”遂作乱,杀景山。”

“李国贞既至绛,军中无储积,国贞频以状闻,未及得报。军中鼓噪。国贞喻之曰:“何苦如是,已为奏闻,终有所给。”众不听,夜攻衙城,擒节度使李国贞及军府文武,害之。”

“吐蕃入长安,武士无一人力战,六军自散,与虏相为剽掠府库市里,焚淫闾女,民皆入山谷。”

“郭子仪闻乱兵暴掠,引三十骑而东,一路收之。”

“市舶司防兵作乱,焚掠广州。”

“诸军暴兵及乡曲无赖相聚为盗,窜伏子午等五谷为患,数年不能平。”

“士卒未食,行军缓慢,十将白玉鸣镝、射箭催落后者速行。军士曰:“将军何故射人?”至榆次,有司责失期,蕃兵曰:“我辈乘马,乃汉卒走路不行。”有司怒,问汉卒,汉卒大噪:“尔辈偏胡人!”群起而杀之。

“河中军作乱,掠官府及居民,一日乃定。”

“郭子仪军为暴,十七人到市劫酒,以刀刺酒翁,法官斩十七人。众皆披甲,将杀法官。子仪子晞叱曰:“皆卸甲,敢哗者死!”晞不敢解衣,率兵守卫法官秀实等人,至旦。”

“智光杀鄜州剌史张麟,坑冕家属八十一人,同州军焚坊州庐舍三千馀家。”

“都头郭英幹等共请英乂为剑南节度使,与西山都头崔旰交恶。崔旰遂帅所部五千馀人袭成都,屠英乂门户。英乂奔简州。普州刺史韩澄杀英乂,送首于崔旰。牙将柏茂琳、杨子琳、李昌夔各举兵讨崔旰,蜀中大乱。崔旰,魏博人也。”

“同华节度使智光慢骂朝廷曰:‘我有大功于国家,不封我宰相?’因历数大臣过失,曰:‘此去长安百里,我夜眠不敢伸直腿,恐踏破京师。至于挟天子以令诸侯,惟我能之。’”

“蔡帅李忠臣入朝,所部大掠,自潼关至赤水二百里,财畜殆尽,官吏有衣纸或数日不食者。”

“商州都头刘洽杀防御使殷仲卿,寻讨平之。”

“判官姚奭按行颍州,代刺史李岵领州事,且曰:“犯法即杀之。”岵知之,因激怒将士,众遂作乱,屠奭及随从官吏百余人。”

“神策都虞候刘希暹等设监狱,诬告京师富贵者以罪恶,捕系地牢,拷打家资,人莫敢言。”

“令移营地,军士愤怒,大掠凤翔,数日乃定,节度使李抱玉及朝廷无敢制者。”

太多了,不胜枚举。这还仅仅是代宗在位期间发生的各种下克上、鼓噪、邀赏、仇杀、火拼……

地域上,从关西到岭南,从巴蜀到中原……遍布全国。

成分上,从大头兵到都将,从兵马使到节度使,从藩镇到禁军。

性质上,有团结起来以达成某种合理诉求的军乱,有憎恨上级、厌恶同僚的军乱,有求财求色的军乱,形形色色。

鼓噪、下克上就像一种病毒,强力扩散到整个社会,传染各个阶层。

武夫已经“觉醒”,风气已经成型,习惯性将个人意志、**诉诸于手中刀,诉诸于暴力。

和贵族政治的遗留无关。和政治制度无关。

动不动就把一个州、一个镇的官僚按在街上行刑式处决。

动不动“众披甲,将出。”

没钱了就“众大躁,淫掠数日乃定。”

肃、代两朝,要使用怎样一种制度才能解决、避免这个问题?

让赵大坐到代宗的位置上,不一定能解决。

你敢收缴地方财赋,人事权,让地方不具备造反基础。那你就要做好“军无储积”的河中军人血洗你的官僚团队、践踏你制度的心理准备。代宗收缴过财赋没有?收缴过。

你敢打击不法,惩治罪行累累的武夫,那你就要做好“杀节度使于座”、“众皆披甲,将出,将帅率亲兵护法官”的心理准备。代宗惩治过骄兵悍将没有?惩治过。死了一大批大臣、官僚之后,被吐蕃入寇“六军自散,诸镇无兵至者”教训了一回之后,就不惩治了。

《罗安堡的幽灵》这位读者有一句说得对——生产力和生产效率的进步让武夫不依靠地方的传统文化贵族也能有效治理地方。

但这句话只适用于成德、魏博。真正可以称为“武人政治”的,也就这两家。

“生产力和生产效率的进步让武夫不依靠地方的传统文化贵族也能有效治理地方”这句话在赵、魏还要加个前置条件。

两家作为叛军主力余孽,处于被重点孤立、防遏、谩骂,随时可能遭到中央和一圈防遏藩镇的重拳。

严峻的外部生存压力倒逼他们自身不得不加强读书、学习,以建设一个高素质、高效率、的军府。迫使他们不得不提倡忠孝节义,打击不法,自我消化、镇压、铲除野心家和兽兵,以建设一个和平、向善、有序、团结、生产生活有序的基本盘。

说白了,逆向进化出来的。

自己素质一高,自己既掌笔杆子、又握刀把子,军人允文允武,对所谓的世家大族、进士、寒门奇才,并无依赖。我不需要你们,也能有效治理地方。

比文化,你读书人不一定比得过魏博衙兵。大头兵罗弘信被立为节度使,去世后,其子罗绍威坐堂断案,赋诗概括案件情况,以定对错。

说回原题。

大规模的失控经过代、德、宪三朝在李纯政府的努力下得到了相当约束。穆、敬、文、武、宣、懿这六十年,恢复了局部失控、偶尔失控但整体可控的局面,直到巢乱,各种妖魔鬼怪纷纷亮相。这一次乱了一百年,杀材、老百姓折腾得自己都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