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大司农桑弘羊,简直都要把‘陛下你把臣逼死算球’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很显然。
公卿们后知后觉,也明白了皇帝的打算。
捞钱来了,打仗还会远吗?可一场战事才刚结束啊,另一场新的又要来?
桑弘羊真的压力山大,一怒之下,他也‘于情于理’起来了,怒而上疏,反对重启告缗!这钱不好,万不能要!
某种角度上来说。
主管国家财政的列卿,却反对增加赋税的国策,他要么已经束手无策,要么就是,摆烂了……
……
“陛下,这已是大司农上的第三封奏疏,您看?”
甘泉宫,正殿。
入夏后不久,皇帝便搬来了甘泉宫避暑,连带着政务也在此处一并处理。
以往这种鼓噪反对的奏疏,皇帝都是甩给太子处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因为太子也上了一道反对奏疏。
“压下,不批。”
撂下简短的四字,与先前一般无二,皇帝眼睛盯着一副宽大的堪舆图,嘴里随意道:“可还有反对的?”
闻言。
跪坐一旁的中书令……
元封二年二月,皇帝改内朝规制,设中书谒者令,简称中书令,掌管文书及群臣章奏,由宦官担任。
历史上第一位中书令,是受了宫刑之后的司马迁,但现在早已物是人非,这第一的名头,很遗憾让别人占了去……
申发,中书令申发。
听到皇帝询问,中书令申发从一堆奏疏中抽出数本,禀道:“陛下,大司马与骠骑将军亦有上奏。”
“其中并未提及反对告缗,但都言说……国虽大,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话音刚落。
斜靠在榻上的皇帝就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在向谁宣泄,反正中书令吓了一哆嗦,连忙垂首。
给皇帝提着堪舆图的宦者令扫了眼那位、那位同行!余光里闪着不易察觉的防备与冷色。
皇帝没去看吓得缩手缩尾的中书令,重新端详起眼前的堪舆图,“反对奏疏,一律压下,其他的送去太子宫。”
“喏。”
迈步声逐渐远离,等中书令抱着奏疏离去,殿内仍旧持续在长久的安静中。
皇帝手持朱笔,在堪舆图上时而涂画,时而停笔,像是在欣赏一副难得的丹青佳作。
“自从太子造出纸张后,朕便喜好上练大字、画山河,可画来画去,始终不得要领。”
“朕今日才知道。”
刘彻点向眼前的堪舆图,满意道:“要画山河,只有在大汉版图上画,才能得其要领!”
宦者令微微躬身,谄笑道:“奴婢愚钝,却不知是何要领,能让陛下如此高兴?”
“哈!”
刘彻放下朱笔,接过新版的大汉江山图,欣赏了一会儿,方才笑骂道:“你这阉货懂什么,开疆扩土,雄图霸业,才是朕的追求之所在!”
“陛下威武。”老太监当即笑眯眯附和道。
“行了,少拍马屁。”
皇帝摆了摆手,一边细看大汉新开辟的西南诸郡,一边吩咐道:“你晚间去大司马府走一趟。”
宦者令连忙正色,做洗耳恭听状。
“你去跟大司马、骠骑将军说一声,朕知道好战必亡,但战机稍纵即逝,决不能优柔寡断。”
“若不趁着漠北自顾不暇,多做些事,等草原上局势明朗,大汉就要被匈奴人彻底束缚住手脚。”
话至此处。
皇帝脸上显露冷厉之色,“朕的确要再次兴兵,让他们不必劝了,此事朕有分寸。”
“是,陛下。”宦者令心中凛然,恭声应道。
“还有!”皇帝侧过头来,瞅向老太监,“你也去跟太子说一声,盘剥宗室一事上,他已经帮了丞相一次,已然能彰显仁义、情义。”
“他做的够多了。”
“身为储君,有仁德是好事,但他脸上可以是热的,心里,必须是冷的!”
皇帝目光幽幽,言语森寒,这句话明明是让宦者令带给太子,可宦者令听了,心尖一颤,面色煞白。
急忙跪地骇道:“奴婢谨记!”
殿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低沉的嗓音才缓缓响起,“起来吧,拿朱笔来。”
“是是。”宦者令连忙起身,给陛下奉上笔,又接过堪舆图提着,强压住心中种种波澜。
刘彻敲打完老太监,又将视线重新投向地图,所定格的地方,仍是西南区域。
李陵、郭昌一战之下,大汉新扩三郡之地,起初战报送达时,皇帝确实喜形于色,毕竟获胜了,还胜的很轻松。
开战前。
他给李陵二人制定的最终目标,便是一路打到滇国,谁知此战中的最大假想敌——滇国。
不战而降了。
等大军已经开始班师回朝时,刘彻心里恍然冒出一个念头,‘嗐!朕保守了!’
那真叫一个,悔之晚矣!
早知西南蛮夷这般不堪一击,他定要让李陵、郭昌一路打到底……
当然。
这个念头也就在刘彻脑海里一闪而过,即便心里再后悔,肠子都悔青了,他也永远不会表露分毫。
再者,敌军不堪一击是一回事,汉军持续高强度远征、战力逐渐下降、意外概率逐步上升,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