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妖 第50章 外篇二夜君莲初(3/4)

我也是魔族,我和他们一样,绝不容忍。可以死,可以疯,但不可以看着莲烬被亵渎。

临渊说:“我代表天界最强的力量,你们上前,是找死。我再说一遍,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天界最不起眼的太子,为了得到承认,放手一搏,素有“战魔”美誉的月君竟然败阵。

临渊出乎意料地强悍,我用了十成功法,才把他堵在了深渊入口。

正如我不知道天界有这样一个强大的神君,临渊也不知道魔界有我这一样一个不输给他的魔君。我露出一个恶意的笑,他看清我的脸,不可置信。

“快住手!别追了!”

黑暗中,羸弱的女子气喘吁吁地朝我奔来,风鼓起她的衣袍,像一盏泛着白光的灯笼,沉浮于世。

眼底都是白茫茫的影子,我呆住不动。

她还在叫:“你们上当了,他根本……”

“小心!”我大吼一声。

迟了,血色的透骨钉穿胸而过,我看到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翻下山坡,急急地坠落。我扑上去,一把接住,叫她的名字:“离!”

离曾问过我,为什么总是缠着她。

我说:“和尚的预言。我往东走,一直走,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的情劫,你猜我遇到了谁?我摘了一朵花,然后遇到了你。”我早已记不清楚我遇到的第一个人谁。我说了谎,如果谎言能换她一笑,我愿意信手拈来,虔诚奉上。

现在我知道了,这不是谎言。

未尘说的是,第一个碰到的人。

我走过了那么多路,看过了那么多风景,错过了那么多人,过往的颓靡浪色如梦幻泡影,匆匆流过,唯一一个让我伸手去触碰的,是离。

我再次接住了她,她却化成了一团花雾。

影姬说:“她没有意识,我帮不了她。妖若有意识,迟早会幻化人躯。”

医官说:“元魂不散,总有成形的一天。夜君不惜日日以血肉相饲,是她的造化。”

是的,我把那团花雾养在自己的肉身里,我能感觉到,离还活着,虽然不是清醒的,但她在吞噬我的灵力,享用我的身体。

我疼得摔倒在地,脸上渗出了汗水。我想象那张红润小巧的嘴,一下一下地啃着我的心脏,慢慢地,闭上了眼。

离的元魂依附于我,我去人间,她也不声不响地尾随。

我停下来回望,说:“你看你,连身体都没有,离我稍远一点就不能凝聚,我把你丢下了,你怎么办?”

她听不懂,仍旧懵懵懂懂地飘在那里。我不禁失笑,这是我所希望的吗?我和离终究只能以这种方式在一起,才会没有争执和猜忌?这样的幸福未免过于残忍。

“放心,我不会那么做。我和你一样,喜欢鲜艳的花,流动的云,而不是按照莲烬的设想,总是从同一个地方升起,同一个地方落下的日月。我想要活的离,不是傀儡。”

“但是你别离开我太久,我怕我忍不住爱上别人。”

“飘了一天,是不是累了?再往前一里,就是凌云寺,那和尚让我往东走我才遇到你,我想去见见他,不过,他应该已经不在了。因为血君总是坏我的事,我一怒之下让人把和尚杀了。哦,是了,你不知道,血君喜欢这个和尚,他身为男子,竟然用幼女的身体去引诱和尚……血君变成这样,也是拜我所赐,我是不是太恶毒了?这就对了,我本来就是魔头,我若狠毒起来,影姬也甘拜下风,这世上比我还坏的,只有一个叫离的妖怪了,她不和我斗狠,我多寂寞啊。”

“克制一点,离。灵力走得太快,我会难受。我明天可是约见了金陵红极一时的花魁,在她面前昏倒,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自言自语是一种病,明知道不会有回应,我还是忍不住。

我跋山涉水,在阴阳两界穿梭,不想让人察觉我的絮絮叨叨。

一天夜里,深渊大殿的风卷起床帏,我打了个寒战,觉得周身发冷,心脏又剧烈地痛起来。

那团暧昧不明的雾气压在我胸口,渐渐地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的手臂让她啃得七零八落,露出森森的白骨。她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饥渴,却又不想把我一下吸干,我由着她胡闹,一如既往地纵容。

只是,太痛了。

我能听见她吞咽血肉的声音!

然后,是属于女人的呜咽,我被纳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很饿,我不知道是你,我……”我魂牵梦萦的眉眼清晰可见。

我欢欣地喟叹:“你真的是饿,不是恨我恨得想把我生吞活剥?”

离舔着嘴唇说:“我什么时候恨过你?”

我说:“你躲着我。”看了一眼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又说:“你知道这一次我等了多久吗?”

离没有回答,她抓着我凝重地说:“我想起来了,我要和你说,你们上当了。那个临渊根本只是个诱饵,用来吸引你们的注意,我去深渊圣地找你,正看到天界几位仙君在动帝尊的肉身。你们再不回头去截住,他们就——”

“他们已经把莲烬带走了。”我打断了离的话,望着她震惊的表情,好笑地说,“离,你以为你晚上睡觉,早晨就醒了?我等了你二十年,二十年,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说:“你想赎罪,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双修合灵。”

我躺在离身下,她伸出舌头,在我的喉结上打着圈。我有一种错觉,她会忽然咬破我的咽喉,抽干我的血液,我在髙謿中化成一堆枯骨。

期待凝结于心,饱含着肿胀的酸痛。

离像一条妖娆的水蛇,缠绕着我的躯干,待我想要索取更多,又不着痕迹地地滑开。我恼怒地握住她的手,她用力挣开,用两条雪白结实的长腿锁住了我的腰,扶住我缓缓坐下。

“啊……”

她微微张嘴,晶莹的汗水挂在鼻尖,折射出奇异的光芒。我心头狂跳,诚恳地乞求:“好姐姐,别停着不动。”

离卖力地扭动腰身,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我说:“是你?”仙女姐姐。

她点头:“是我。”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要离开?离的手轻轻撩上了我的脸,描摹我的形状,我想到了花间舞动的蝴蝶,蝴蝶眼底有*。

一个翻身,我压着离。她吟哦的声音,很好听,像哭,也像笑。

月光一片清冷,女子步步生花,水袖张狂地飞扬。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咿咿呀呀的腔调,是坊间流行的曲。

血君放下酒杯,挥退唱到兴起之处的女人,惊讶地说:“怎么来得这么快?不再多陪她几天吗?”

我说:“我拖不起。”如果说这世上我会怕谁,那一定是离,她只要看我一眼,我的意志就沦为风中的残烛。我所剩不多的理智告诉我,再不走,我就很难脱身了。

我说:“不光我,魔界也拖不起了。这一刻已经推迟了二十年,你们给了我足够的时间,不是吗?”

我说:“本来处境就不好,我哪能给你诟病我的机会。”

血君咬了咬嘴唇,说:“我什么时候逼过你?阿玖也没有。是你对过去太介怀,谁也不相信。”

我打开了血君身后的暗门。

香案上有一盏古旧的青铜灯,是合我与血君二人之力造出的宝器,名唤离魂。手执此灯,可将魂魄完整地从肉身中剥离,穿行阴阳,畅行无阻。

仙族把莲烬封印在了极为隐秘的地方,月君上界去寻,至今没有音讯。不得已,我只能点燃离魂灯,暂离身体,把莲烬唤醒。

我是莲烬选中的人,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困难,要的只是决心。

我点燃灯芯,透过跳动的火苗,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离没有睡着,她赤着脚来到我面前,眼底发青。

“你要做什么?”她问。

这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不敢回答。

我没有完整的魂魄,一旦抽离,体内的一魂一魄都将回到莲烬身上。魂魄归位,魔帝苏醒,而我,我会怎么样,无法预测。

或许消失一阵子。

或许永远消失。

这是身为夜君的宿命,我以为我能坦然接受。

但此刻,我痛恨宿命这个词!

“哎呀!”我忽然大叫一声,血君吓了一跳,我说:“我该走了,很快就回来!”

离抓住我的手,说:“撒谎!”

她说:“嘴巴在说谎,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

离扳正我固执的脑袋,指尖放在我的眼角,有什么东西,又凉又湿。我捂住眼睛,慌张地擦掉,但很快又有新的眼泪流出。离抱住我,手臂慢慢收紧,好像这样我就无法在她手里脱身。

要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让她安心,让自己下决心!

“离啊……”说出来的只有叹息。

我紧紧地贴着离,魂魄渐渐飘移,她感觉到了我身体的僵硬,睁大眼睛,嘴巴动了动,想要叫我的名字。离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一直是我追着她大喊,现在她终于站到了我的位置,想要叫我回头,却,叫不出口。

我忘了告诉她我的名字,我以为她知道。原来她不知道。

我听见血君说:“夜君的名讳,叫做莲初。”

仙族把莲烬封在一口井中,九九八十一阵,每个阵法都有一个幻境入口,足以令人醉生梦死。只可惜,幻境之所以害人,只因心中有念,天界的理法条律,于莲烬而言,不过笑话。

他们说,天,魔尊冲破封印,活过来了。

他们说,不可能,他不是魔尊,他只是夜君!

他们说,是魔尊,是魔尊,真的是他!

诛杀临渊,血洗无上神君府,我是莲初,也是莲烬。早在我抛弃夜君身体的那一刻,我们的神识已经合二为一。

魔帝临世,深渊大殿,万魔欢呼。

距魔界纪年还有七十九年,山林堆积白骨,风里装满黄沙,天空飘起血雨,大地遍布妖灵。这一次回归,比起七日节,更为疯狂。

而在灯火阑珊处,水色长衫的女子鬓间插着一支碧玉莲花步摇,临水而望。

莲烬看着水中的倒影说:“你动情了,何其愚蠢。”

莲烬说:“我让你代替我掌管魔界,可没有让你代替我去爱一个女人。”

俯视苍生的帝尊,怎能容忍自己去爱一个妖?他的夜君,当然只能忠于他,危险的感情,绝不能有。

水中倒影骤然扭曲。莲烬露出冰冷的笑意。

“混账东西,我可不愿意看到自己为情所困的丑态。”他说,“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她对你是真心,我许你做回夜君。”

我在莲烬的魂魄中,只占很小一部分,如一个断断续续的梦,挣扎着,传达意念,他的一行一止,我无法左右。

可笑的是他和我说真心,在这魑魅魍魉欲念横流的地方,第一个认真和我说起这个词的,竟然是大魔王。难道他在期盼什么。

我宁可相信,那只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

我眼里不能有他以外的任何人,我为一个女人迟了二十年,微不足道的二十年,却把他激怒。都说夜君是帝尊庇佑下的混世魔王,但我始终明白,因为给过我太多,所以收回的时候格外地狠。

我的小梨花和魔界至尊的帝王上了床,我听见她在哭,好痛、好痛,不要,我伤心地想,如果我不做夜君,你能不能放过她,可后来她就要了。

没有女人能抗拒莲烬没日没夜地恩宠。

离嘴里说着不要,心已经出卖了我。和莲烬共用一个身体,我知道她下面有多湿,像潮水一样汹涌,和我在一起的离,不会这么银荡。

有了新男人的离不需要我了,这男人和我有一模一样的脸,可不论是阿玖还是离,都比较爱他。

我是假的,是多余的。

离跟着莲烬出入深渊大殿,她的眼里只有他。青白的皮肤,专注的目光,温暖的嘴唇,没有一样属于我,她应该是已经忘了我。我想我该走了。

“桑林幽兮,兰佩琼琚。桑林远兮,与子同车。桑林美兮,*清风。桑林静兮,与子同梦。”

“君舞衣如蝶,风动纱如雪,若得长相依,共看花间月。”

……

天庭的女仙驾着车辇环佩叮当,花魁的歌音在热闹的欢场肆意游荡,忘川河来往皆是寂寞的魂魄,亲亲故故,因因果果,都当成礼物,献给你。我的主人,我把我的记忆我的爱情我的眷恋统统献给你,希望你快乐满足。

……

十年?二十年?我不知道是多久,细碎的啜泣把我从混沌中唤醒。

我有了知觉,睁开眼睛,天青色的织物上零星染着婆罗门花香气的血,我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恭喜,已经活了。不过还不能动,你多陪他说说话,会好的很快的。”

以为眼泪会啪嗒啪嗒地掉我一脸,可看到我眼珠在转,离就不哭了。

她说:“他真的不会再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