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为风说:“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刚刚房东给物业打电话了,物业这就上来,要不你现在先回去吧?”林绛看着他,表情认真。
“怎么着?我都湿了,这时候想起来赶我?”江为风头发遮挡了眼睛,神色晦暗。
“合着我今天饭也没吃成,白当了回司机,还蹚了水,结果还没落好,要被人赶走啊?”他声音懒懒的,说不清是埋怨还是……撒娇。
这话落在林绛耳朵里,她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低着头,呆呆的。
江为风低头正好看到她的背,光滑白皙,像一块玉,不知道会不会触手生温。
“有没有人说过,你低头的样子很好看?”江为风低声问她。
林绛恍然抬起头,伸手抚了抚后颈:“有吗?”
“有,”江为风笑了笑,撑着手靠在餐桌上,“不仅如此,你发呆的样子也好看。”
林绛不敢看他的眼睛,想低头,又忽然记起他对她的夸奖,一时局促起来,只是表面上还要装淡然:“你也看张爱玲?”
谁知,他回道:“谁?”
“张爱玲写的小说里面,男主角也这样夸奖女主角来着。”
“是吗?”江为风点点头,不太感兴趣的样子,“那男主角为什么对女主角讲这些话?”
林绛听他这样问,放松了不少:“不过是一句情话罢了,男主角那时候对女主角有意思,就……”
林绛说着,后半句话咬在嘴里,硬生生咽下去。
察觉不太对劲的时候,她大着胆子和江为风对视了一眼,只那一瞬间,她便觉得天旋地转。
面前的男人,眼睛黑得吓人,情绪深不见底。
像肆虐的黄沙,像密不透风的森林,像涌动的深海,像一切宏大且神秘的事物。
林绛下意识抬脚往后挪了两步,从重遇到现在,很多事都堆在一起涌向她的脑海。
巧合?可从没人规定过,巧合不能是安排。
像看悬疑片,到最后一集的最后一个镜头时,忽然来了反转,前面每个细节每个铺垫都顺理成章瞬间进入脑海,观众恍然捂住嘴,知道了答案。
她居然想逃。
“那个,我去看看物业上来没……”她转身欲离去,却偏偏不知道哪一步没走对,整个人滑了一下,紧接着便被人一抓,可下一秒水花四溅,她还是狠狠跌了下去——
以一种奇怪的、荒唐的姿势,跌在了一个怀抱里。
江为风闷哼了一声,林绛瞬间反应过来,忙挣扎着起身:“你摔得重不重?”
江为风痛得蹙眉:“你别乱动。”
可林绛哪里肯:“我先起来,压你身上太沉了。”
闻言,江为风顿了一秒,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臂,用了巧力把她一拉,翻转着把她压在身下。
这个动作,不过一眨眼。
江为风用左手手臂撑着她的背,努力不让她沾到水,右手则把她脸上的乱发拨开。
林绛眼看着他做着这一切,身体僵硬,无力反抗。
江为风身上一直在滴水。
他刚刚拉她那一把,她察觉到了,正因如此,她怕拖累他,于是躲闪了一下。不躲或许还好,这一躲,导致两个人都摔了下来,她还好,倒是他……
林绛努力不看他,却用力推着他的胳膊:“你快起来。”
江为风舔了舔嘴唇:“林绛?”
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他发梢上的一滴水落到她的右脸上,凉凉的,她一激灵。
“嗯?”她慌了。
“我以前没发现,原来你这么坏。”江为风拿他那双风流眼勾她,呼吸喷在她下巴上,他离她很近很近。
林绛只敢看他的下巴:“我怎么了?”
江为风轻笑了一声,拿手去扳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
“明明看出来我看上你了,还成天装得没事儿人一样。”
林绛脑子轰一声炸了,但还是欲盖弥彰地问了句:“什么?”
忽然而至的雨、破损的安全带、娇艳欲滴的玫瑰、色香味俱全的吃食。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是什么时候萌生出“万一他心里也有我呢”这种念头的?
她心涩涩的。
江为风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看上你了,我暗恋你,我喜欢你。”
以前从未有,今后也再没说过这样肉麻的话。
她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好多年未见了。
她和心里的那只小鹿,好久未见。
可今天,那头鹿出来了,拿角一个劲地顶她,撞她——
她的心真疼啊。
“你岂不是更坏?”
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反问他。
江为风沉眸,几欲吻上去,闻言又抬了抬脸:“怎么?”
“你知道那束花根本不是我忘记拿的。”她声音越来越低。
他反应过来,笑得爽朗:“所以,你也看上我了?”
林绛抿唇,不说话。
不过江为风像是并不打算真的听到她什么回答。
她存在于眼前,已胜过一切话语。
“我可以吻你吗?”江为风说着,已经贴上她的唇。
好无赖。
这股子不讲道理的样子,才像她脑海里的那个少年江为风——乖戾淡漠,不讲道理,不修边幅……却不堕落。
而之前,他的礼貌十有**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脸红了,朝后瑟缩了一下。
他又问她一遍:“我可以吻你吗?”铁了心要她的回答。
虽是这样说着,他却没有半点放过她的迹象,一边喃喃着“可以吗”,一边去寻她的唇。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诱哄。
林绛没了思绪。
准确地说,她没了思考的能力。
【41】
忽然,有人敲门,就在她几乎要任由他吻上来的时候。
江为风狠狠蹙了下眉头,咬牙骂了句。
林绛便在这时推开他起身,她浑身湿漉漉的,抱胸站着,狼狈不堪,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没一处是干的。
他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勾出好看的线条,浑身透着欲气。他微微凌乱的样子,在她眼里,比任何时候都诱人。
林绛不知道,他看她也是如此。
她头发贴在脖颈处,衬得那块皮肤白得刺眼,胸脯随着她的呼吸而荡漾,让他想到夏初的午后,微风吹拂的芦苇荡。
“你们这是摔倒了吗?”有人打断了二人的对视。
物业师傅提着小包站在一边:“刚刚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理,又看门没锁,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就进来了,你们别介意啊。”
林绛尴尬地咳了一声,定定神后,笑着说:“没关系的。师傅您快去看看厨房,是厨房漏的水。”
“对,您检查仔细些,不仅厨房,卫生间也是,暖气片也麻烦检查一下,如果需要另外收费,也是可以的,”江为风接过她的话,顿了顿又说,“对了,这地上很滑,您注意一下,别像我俩似的,一前一后都摔了。”
林绛听他说完,有些心虚地拨了拨头发。
师傅进去忙了,检查得差不多的时候,房东才赶到。
房东一进门直道歉,又去问师傅什么情况。
师傅说:“水管当初没装好,又是塑料的接口,也真是心大。我刚刚把管子缠了胶带,但只是暂时的,还是得换管子。”
林绛一听,皱眉了:“师傅,换个管子要多久啊?”
“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前天这边有人预约了检查电路,一会儿还得过去看看。”师傅摆手。
房东忙问:“我记得上回我家检查电路,也没用多久吧,结束之后再来修呢?”
师傅看了看手表,回道:“这都三点多了,我们五点换班。这管子,买来再装上,起码得俩小时。”
话一落,林绛和房东面面相觑。
言外之意,林绛懂了。
房东也懂了:“师傅,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是给物业交了钱的。这干工作,哪有不加班的?您说是不是?您看这满屋子的水,小姑娘收拾还得费工夫呢,要是等换班的来修,晚上人家怎么休息啊?”
师傅有些不以为意:“瞧您说的,工作加班是正常的,但有事加不了班不也正常吗?这样吧,要不您打电话问问物业其他人谁得空,我今天啊是真有事,管子今天是装不了了。”
林绛一听,知道这事儿八成没戏了,也没再坚持下去,只好说道:“那您明天上午能来修吗?”
“可以啊,”师傅答得爽快,“明天一上班就先给你修管子。”
房东又给物业师傅交代了两句,师傅才提起包,出门了。
这边师傅背影还未消失,房东便拉着林绛的手,满脸歉意:“真对不住了姑娘,这边修管子的钱我出。”
林绛说:“没关系。”
房东拉着林绛的手,上下打量她,啧啧叹气:“那你晚上怎么住啊?我看你浑身都湿了,今晚就别在这儿将就了。”
林绛显然对这种亲昵有点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我……”
“我知道了,”房东一副了然的样子,看了眼旁边一直沉默的江为风,又双眸含笑地看着林绛,“你男朋友家离这儿远吗?明天早晨师傅过来,我怕你起不来。”
林绛一听,直窘得双眸失神。
“不远。”一直没讲话的江为风替她答了。
他往她那边靠了靠,搂住她的肩膀,笑得特真诚:“我就在楼上。”
林绛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俯身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刚搬的。”
一个小时后。
林绛吹完头发,板板正正地坐在陌生的沙发上,思绪乱飞。
许是刚搬进来,屋子里很空,却不单调,装修是简单的现代风格,黑白灰基调,墙上挂着现代艺术家的画和摄影作品。她艺术修为不够,有些她叫得出名字,有些则不能。
而墙根边,静静躺着一块滑板。
他家里有淡淡的橙花香气,这是他沐浴露的味道,以往在他身上没闻到过,他一直都是烟草气混合淡淡雨露或草木的清冽味道。
耳边的卫生间有哗哗的水声。
她觉得恍惚,就在这恍惚之中,水声停了。
随之响起的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他头发还滴着水,就这么走出来,走到她身后时忽然停住了,林绛不知道该不该回头看他。
他却先开口:“那个,帮我吹下头发行吗?”
林绛这才转头:“啊?”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解释道:“刚刚在你家,摔了一下,胳膊有点疼。”
“好。”
林绛乖乖去拿吹风机。
手在他发间穿梭,他的头发又硬又黑,像是某种蓬勃生长的植物,让她想到荆棘,然后她忽然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橙花味的。
头发吹到七八分干的时候,林绛停下了,她走到他面前解释:“头发吹太过容易发干,现在这个程度你觉得行吗?”
江为风没说话,而是一把拉过她。
从刚刚,他就在忍。当然,或许更久,时间长到他已经不会计算。
他让她轻巧地落进他怀里,女人挣扎了两下,而后顺从了,眼巴巴看着他。她洗完澡,换上了一件棉布睡衣,上面印着可爱的小熊,可没有什么比这更诱惑他的了。
他心里发紧,开口前先狠狠喘了口气,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他低声说:“咱俩一个味儿。”
林绛彻底慌了。
她身下触到他的那一块儿,有只小兽正缓缓复苏,狠狠顶着她,似乎在叫嚣着叫主人把它放出来,好就此向她宣战。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慌到极点后,她反而更平静了:“江为风……”
叫完他的名字,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好接下来该讲什么。
“嗯?”江为风看着她,**不掩。
“我想下来。”她硬着头皮说道。
“这样啊……”江为风点点头,似乎在考虑她这句话。
可下一秒,林绛就知道她想多了,他扳着她的身子好像没用一点力,就把她放倒在了沙发上,而他则欺身压上来,勾了勾唇,用讲故事那样的语气说着:“可我是男人,男人可都是下半身动物。”
一句话没几个字,可他说着说着,林绛就羞红了脸。
她虽是播音专业毕业的,可素来不伶牙俐齿,更何况还是面对他……她既尴尬又茫然,只好又低低唤了声:“江为风……”
这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发出来的,又软又弱,却莫名带着娇和嗔,着实令江为风心痒难耐。
这可苦了江为风。
他不敢再闹下去,他对自己的自制力第一次这样不确定,怕真的伤到她,于是笑了,说道:“罢了,逗你呢。”便起身去掏烟,桌子上没有打火机,他又走两步到右边的置物架上去拿。
再回来时,她已然正襟危坐。
他咬着烟,走到她旁边坐下,行云流水吐着烟圈。她不说话,他便陪着她,一根烟快抽尽了,两个人还是沉默着。
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有点晃神:“什么什么时候?”
林绛顿了一下,旋即咬了咬唇:“喜欢我这件事,什么时候……”她说得没骨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