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明昊倒抽了一口气:“合着你俩是互相惦记啊?这素材我都能拍电影了,题目就叫《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
“德行!”
“嘁,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成明昊觉得很委屈。
江为风闻言,作势又要踹他。
这回成明昊有所准备,忙不迭闪开了:“别动手,说正事儿,林绛刚刚出去是因为那件事吧?”
气氛陡然凝重了不少。
江为风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成明昊情绪转变很快,看江为风这样,他叹了口气,完了竟抱着江为风矫情起来:“我知道我从国外回来可能也帮不上什么,也知道你肯定能照顾好她,但我还是来了,哥们说什么也得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你们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一定别客气。”
房间里的时钟有规律地滴答响着,成明昊说完这话的时候,忽然打了个酒嗝。
江为风推开成明昊,有些嫌弃:“跑不了你的。”
久违后的相见,久违后的长谈。
两个小时过后,房间里多了七八只歪歪扭扭的空酒罐。
送走了成明昊之后,江为风又站在阳台上和孙平导演打了会儿电话。
不久前,他和导演吃饭,饭局上他一直有意无意问导演从前的工作。
导演起先没多想,真情实感地回忆了不少关于当年跑新闻、做节目的事儿。
吃到后半段的时候,导演咬了口鲷鱼烧,问道:“你小子有事儿吧?”
江为风目光微动,没再拖延,道出了目的。
他缓缓地说,对面原本含笑的导演脸色便一分分变凝重。
最后,江为风问道:“导演,还想做新闻吗?”
没想到这一问,竟让这事有了关键性的进展。
导演刚从另一位早先受到张俊涛侵犯的女孩家里回来,在讲话的过程中,江为风发现导演周围的声音一直在变,最后他大概是进超市了,超市里一直在放歌,导演的声音不怎么真切:“放心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江为风点头:“多亏你了,导演。”
闻言,导演就笑了:“客气什么,我之前不是说过了,我做这事儿也是圆自己心愿。”
江为风记得的,导演之所以改走娱乐,就是因为早先做了个“情感大于理智”的片子,导致在真相出来之前,当事人不堪其扰,选择跳海。
情感大于理智,在新闻里是大忌。
导演遗憾懊悔,但既成事实,便无法改变,他只好选择逃避。
因此,导演答应江为风调查这事,不全是因着江为风和他那浅淡的君子之交。
但无论如何,江为风都是感谢他的,忙说事情结了要请喝酒。
导演随性,大笑着说:“当然好。”
江为风挂断电话的时候,导演那边的超市正切歌,旋律熟悉——
你知道当你需要个夏天,我会拼了命努力。
他昨晚听林绛的电台,才发现第一期节目就是用的这歌做插曲。
想到这里,江为风的眸光亮了亮,就像烟头上被风吹起的闪烁星火。
随后,他打给林绛。
林绛那时刚从病房出来。
程爸爸去楼下办理出院手续,程云川要帮忙收拾东西,没出来送她。
张俊涛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尽管程云川整天都戴着口罩,但还是免不了被认出来。首先就是病房里,隔壁床的小姑娘竟然偷拍了她们一家,发上了抖音。
林绛把江为风告诉她的好消息说给程云川听的时候,程云川愣了很久,然后露出了一个明媚的、像太阳花一样的笑容,笑着笑着,有眼泪落下来,又被她胡乱擦去。
林绛接通江为风电话的时候,给他讲了这事儿,江为风笑着答她四个字:“否极泰来。”
林绛顿时就觉得不那么累了。
虽然辛苦,但没有刚开始那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若说还有担心的,也就只有沈宴了。
晚上回香江城,徐名娟还叮嘱她,打这种官司最累了,要多感谢沈宴。
林绛是想关心,可电话打了一天也打不通。
她不知道,那个时段,沈宴正接受着最严峻的考验。
张骄骄和张俊涛相继夺门而出之后,沈宴兀自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俊涛原路返回。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与平日里那个永远不慌不忙,带着如沐春风的亲和力的人,完全不一样。他话都说不顺溜了:“你知道我女儿能去哪儿吗?”
张骄骄,跑不见了。
沈宴一言不发,夺门而去。
最后,他是在外环东路的废弃轮胎厂找到张骄骄的。
在找到她之前,沈宴辗转了五六个地方,才逐渐往市中郊驶去。
沈宴的心里一直有种莫名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就像秋日微凉而宁静的夜——从前他没注意过,原来两个人去过那么多地方,有过那么多回忆。
那个轮胎厂是张骄骄带沈宴去过的,她说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过来坐坐,这地儿虽然破旧,但有种颓废美,很适合拍照。
当时,她问他:“你会拍照吗?”
沈宴沉着脸说:“不会。”
江为风会的事情,他不会。
然后,张骄骄“嘁”了一声,显然兴致缺缺。
不过没过多久,她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停下步子,转身笑意深深地望着他,一脸精明的样子:“那你会脸红吗?”
沈宴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脸红?”
张骄骄眸光流转,邪佞一笑,二话不说就扑进他怀里,勾着他肩膀吻下来。
那一刻,沈宴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指甲,没有一处不僵的。
随后,她铆足了劲儿在他身上撩拨,点火,他腿都软了。
或许心也是。
然后,她停了,笑道:“你脸红了。”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开心得不得了:“你好纯啊。”
想到这里,沈宴淡淡地扯了个笑,可等见到张骄骄,他又笑不起来了。
她坐在一个大轮胎上,头发披散,红唇烈焰,见到他,轻轻地问:“你来啦?”
沈宴说:“你爸在找你。”
张骄骄叹气:“我在这儿坐了三个多小时了,想了很多。”
“你别胡思乱想,你爸和你……不一样。”沈宴敛着眸,话说出口,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对自己强调。
张骄骄眼睛晶晶亮,笑了:“沈宴,我知道你接近我目的不纯,但这段时间……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上我啊?”
就像夏日晚上,在海边燃起的烟花棒,无数细小的火花闪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每一声都炸在他心尖上。
那火花的光在夜色里也特别扎眼,逼得沈宴低下头。
他拼命抿着唇,不回答。
张娇娇的笑意慢慢僵在嘴角:“是林绛吗?”
沈宴猛然抬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又问了一句:“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她,对吧?”
烟花棒燃烬了,灰吹进了喉咙里,沈宴说的每个字都很艰难:“太晚了,天冷,跟我回去。”
张骄骄死死盯着沈宴,然后倏然笑了,眼角有泪,她任由它落下来。
张骄骄正对着沈宴走过来,眼睛还是盯着他的,只是路过他的时候,她没停下步子。
沈宴听到她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想走就快点啊,啰唆。”
沈宴咬牙跟上去。
回程,一路无言。
【65】
日子一天天地过。
十月份,迎来了林绛的生日。
往年这时候,她总是在家过的,今年不一样,有成明昊在,热闹就少不了。
成明昊声势浩大地包了个场子,林绛进门的时候,大吃一惊,酒水装饰不算,屋里正对着门摆了上千枝玫瑰花,光这个就够烧钱的。
成明昊一见林绛脸色,就知道她满意,忙笑道:“就知道你喜欢!今天哥哥我请客,你对象付钱,咱们使劲造!”
这话一出,遭顾翔一通怼,王佳倩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叫好。
搞得成明昊投降:“顾翔,你太不兄弟了,刚复合就飘了!”
顾翔一副我乐意的样子:“怎么,有本事你也谈一个?”
王佳倩说:“要不周婉咋样?”
周婉正低头玩手机,莫名被点到,投来一个杀人的眼神。
林绛坐在沙发上,笑嘻嘻地看他们乐,端起桌子上的酒,朝沈宴的杯子碰了一下。
沈宴被吓得一激灵,回过神,见林绛看着自己笑:“怎么了?”
林绛摇了摇手臂:“沈宴,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你送我的这块表,你今年送的口红,颜色实在是……嗯,好看得我有点hold不住。”
沈宴抿了口酒笑:“我看骄骄总涂那牌子……”
话还没说完,骤然止住。
沈宴舔了舔唇,目光暗暗,仰头把剩下的酒喝完。
林绛见状,张了张嘴没说什么,陪着他一饮而尽。
没一会儿,江为风上厕所回来,成明昊又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虽然老套,但永远玩不腻,输的罚钱罚酒。
刚开始玩得还挺好,后来不知道怎么了,酒瓶子一直往江为风面前转,一看就是使了手段的。但江为风这天却出奇的好脾气,一点也不恼。
于是,成明昊更得寸进尺了:“波多野结衣还是苍井空?”
江为风答道:“友田彩也香。”
“噗。”一旁看热闹的顾翔先喷了。
成明昊激动了:“最讨厌林绛哪点?”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大气不敢出,林绛吃着瓜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屏住了呼吸。
江为风皱了皱眉,认真思考了一番,笑了:“睡觉总喜欢压着我,算吗。”
“咝……”成明昊做了个惊恐的表情,“我不该问啊,现在有点被虐到怎么办?”
“活该。”王佳倩哼声。
林绛在一旁悄悄红了脸。
生日就是这样过的,好友欢聚一堂,抛去所有的伪装,陷入热闹里。
他们每个人都冲着尽兴玩,一来是压抑久了,二来是前面还有许多未知的事情等待着他们。
整个十月,林绛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江为风到处打点关系,一方面要关注舆情,另一方面他和导演谋划的深度调查也在进行。
而沈宴则是没日没夜地收集证据,梳理案件。
而他们的对手张俊涛,一直没什么动静。
十一月,青城下初雪那天,是开庭的日子。
外公和爷爷也特意来到法院给林绛打气,两个老头为了图个好兆头,甚至戴上了红帽子红围巾,模样像极了魔法故事里的老顽童。
当然,除却爷爷和外公,其他人也一个不落地全都到场。
郑姨说:“林绛,我们给你撑腰。”
徐名娟说:“别紧张,我亲眼看着你赢。”
一群人互相鼓励,给彼此力量,但其实不难看出,他们都比当事人还紧张。
可是,就在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和心理建设之后。
事情出现了逆天的反转——
张俊涛委托律师发表声明,对程云川和林绛所控诉的种种供认不讳,并表示愿意公开道歉,并承担一切后果和法律责任。
得知这个结果后,林绛谁都不想见,把自己关在江为风的车里,痛哭了一场。
哭的是得来容易,更是得来不易。
江为风就靠在车边,等林绛平复情绪。
导演打电话问:“咱们调查的纪录片还发吗?”
江为风心思转了又转,抽了口烟说:“发。”
挂上电话后,他开门上车,见林绛还在抽泣,说道:“我们回家。”
然而车子刚到幸福公寓门口,林绛就见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为风也一眼认出了那个人,问道:“我陪你下去?”
“不用。”林绛盯着那姑娘的背影,解开安全带下车。
林绛步子走得从容又坚定。还没到张骄骄身边,张骄骄却察觉到她的靠近,转身后愣了一秒,旋即露出微笑。
“你怎么来了?”林绛问道。
张骄骄瘪瘪嘴:“来见你呗。”她走近两步,望着林绛,“还好你及时赶到,不然我就要闪人了,我等得起你,飞机可等不起我。”
林绛恍惚了一下:“你要走?”
张骄骄牵起她的手,声音里有一丝丝撒娇:“对啊,临走前……替他对你说声抱歉,会不会有点晚?”
林绛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你可以不原谅,但我还是要说的,对不起啊。替我跟程云川也说句抱歉。我不知道算不算晚,但知道事情真相之后,我一直在努力让他认罪……算是,勉力偿还。”
林绛听她这么说,心里就像下起了大雪,白茫茫一片。
林绛看不得张骄骄的这种笑,于是低下头:“沈宴知道吗?”
这下轮到张骄骄沉默了。
但这沉默只维持了几秒,随后,张骄骄又笑起来:“他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刻,林绛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抱抱她,事实上这个念头一出,林绛就这么做了。
林绛拍着她的背,说道:“祝一切都好。”
张骄骄任凭林绛揽着,一直没什么动静,等林绛松开后,又定定地看着林绛:“林绛姐,你知道沈宴喜欢你吗?”
林绛呆住了,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中文,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