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潘氏已经招供,那么无论他如何辩解,也是难以洗脱。
如果潘氏没有招供,那么只要柳庆没有掌握真凭实据,就不能轻易给他定罪。
如果纠结和辩论潘氏说了什么,则显得心虚,言语之间迟早露出破绽。
不如一口咬死,一概不认。
柳庆失笑道:“不过一个罪臣之子,小小随员,什么使节?我不认为南朝会为此和我朝翻脸。”
侯胜北不再说话。
他当即一脚踢翻桌子,提起一把椅子砸了过去。
柳庆的左右随从连忙伸手挡下,正要上前把他拿下,却被喝止。
柳庆打量着侯胜北,没想到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反弹如此刚勇。
胆气如此,显得心下无虚。
柳庆哑然失笑,本朝的军头子弟哪个不是如此,改容道:“刚才只是与尊使开个玩笑,勿要怪罪。”
侯胜北恶狠狠地瞪着他:“辱我先父,柳大夫,这可是生死大仇。若我今日留得命在,必当与你一决!”
柳庆连连摆手:“尊使不必动怒,柳某失言,还请恕罪。不过有个人,尊使可能会感兴趣。”
侯胜北并没有上套问是什么人,仍是借着怒意道:“柳大夫,侯某现在只对你何时去死感兴趣。”
他得毛喜训练,知道人之怒气不过维持片刻,若是没有当即发作,之后都是作态,并非真怒。
相信柳庆深悉人心,和毛喜一样也肯定了解这一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找台阶下罢了。
然而柳庆不知道自己先前发怒,此时作态,都不过是掩饰。
一层更有一层。
果然柳庆缓和气氛道:“尊使息怒,前日尊使想必没能在江南居好好喝上茶,今日柳某特来相请,并无恶意。方才言语失礼,且容我补上赔罪如何?”
侯胜北知道柳庆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也无法简单就此离去。
他哼了一声,退一步道:“柳大夫刚才的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我乃军旅粗鲁之辈,可消受不起。”
“哈哈,老夫偶发少年狂,尊使恕罪。“
如今掀翻了桌子,砸了椅子,一片凌乱,此处怎么看都不像个适合喝茶的好地方。
柳庆慢悠悠道:“老夫的司会大夫掌管财务仓储,此处是办公所在,确实不太适合品茗聊天。倒是有一处适合请人喝茶的地方,还请尊使移步。“
几名随从护卫当即上前,表示有请。
侯胜北仍是保持怒目瞪着柳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昂首阔步,不管不顾地走了出去。
柳庆捻须,看着此人背影。
观其神态形状,磊落坦荡,可能确与此事无关。
然而去年韦孝宽捕获传递消息的南朝密谍,一路追根溯源,抽丝拨茧,好不容易挖出了潘氏这条隐藏甚深的母狼。
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猎物……虎?
筛选排查之下,眼前这位南朝随员待在本朝两年之久,结好勋贵之后和江陵旧人。
不论他是否与大冢宰和北齐交涉送母一事的谍报相关,本身就颇为可疑。
只是此人大半年没有去过潘氏的茶寮,也可能确实无辜。
反过来说,由于此人交游广阔,若要处置了他,须有实证方可。
否则小小随员,不问是否冤枉,杀了便是。
哼,一杀了之,岂能显示我柳庆的手段,总得挖出更多消息,甚至发展为反间才是。
此人乃南朝权臣侯安都之子,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南朝的那位同行,这次只怕要损失惨重了,哈哈。
……
侯胜北不知道柳庆刚才心中的想法,跟着他来到了后院一座小楼。
只见门口有一什披甲军士值守,小楼两侧设有望楼,上有军士持弓戒备,看守颇为森严。
他在军营见多了戒备森严之所,也不以为意。
进了小楼,一名随从抢前几步引路,后面三人堵住断了他的退路。
阶梯却是朝下的。
柳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森:“我朝沿袭北魏,于京师设廷尉狱,通称诏狱。另设籍坊狱,别号虎穴。此处便是虎穴了,尊使请进。”
侯胜北年纪虽轻,种种经历已经让他百炼成钢,闻言笑道:“名儿倒是有趣,我们军中讲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却要探一探柳大夫这虎穴里有些什么了。”
数人无言地走在石阶上,脚步声沙沙作响。
两侧石壁上斜插的松明昏黄暗淡,明明是白天,这小楼里却是犹如黑夜不见阳光。
下了一层,一片安静中,隐约传来悲鸣呻吟之声。
又转了一圈石阶,道路变得平整,尽头是一道厚重铁门,一伍士卒在此看守。
见是柳庆前来,一名伍长模样的军士掏出钥匙开锁,费力推开了铁门。
铁门打开的瞬间,刚才隐隐约约的悲鸣和呻吟骤然变响,还能听清不少喊冤和咒骂之语。
柳庆神色不动,伸手延客:“尊使,喝茶的地方到了,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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