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把厨房总管和主厨叫出来,我要确认一下食材的储备并商量菜单!”
本来就在意志消沉和饥饿的双重打击下,脑子转得不太灵光的仆役,就在这双重加码的任务指令之下,稀里糊涂地转身过去、开始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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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凤凰之子战团冷冷清清的厨房相比,赫拉要塞中用以进行小规模私人宴请的花厅当中,修长的宴会桌上可就热闹多了。由于主办方显赫的身份和与之相匹配的雄浑财力,这张至少可以容纳二十名阿斯塔特共同用餐的长桌之上,已经被精心烹饪过的、来自整个奥特拉玛五百世界的山珍海味沉甸甸地堆满了。被精确控制到秒的烹饪流程确保了菜肴的品质不会辜负材料本身的珍贵;餐桌旁穿梭着的仆役们仿佛被精确丈量过的步伐也保证,这些理应去满足原体挑剔舌头的菜品被端上餐桌时,都处于风味最大化且温度可以被即时取用的状态中。
帝国的人民需要一场足够隆重的仪式,好叫他们确实知道帝皇的另一名忠诚子嗣,罗格·多恩,已经回归,并且与更早些时候重新行走于现世的罗伯特·基里曼并肩而行,立场一致,二人之间没有什么龃龉。这是基里曼和多恩都在心照不宣当中赞同了的事情,于是,在基里曼经过了一大堆繁复的仪式流程、回到了赫拉要塞之后,他不得不又和他万年未见的兄弟共同从另一大堆为宣传口准备的繁复仪式流程中勉力杀出重围。五个小时之后,他们才终于结束了这恼人但又不得不做的一切,可以允许自己稍微放松下来,像两个阔别已久的血缘兄弟一样,在餐桌边上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难以置信,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离开了那个场合,就算是罗伯特·基里曼,也因为精神放松了下来而变得多少有些口不择言,“帝国中,那些无法得到一只自由活动的义肢的残疾人在他们的生活中会遇到多大的障碍呢?”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的是餐桌对面,多恩身旁那两个佩带着食品级手套的仆人。基里曼认为,一万多年过去后,他这位兄弟身上产生的最显著的变化并不是那张在时间或者亚空间的摧残之下变得过于苍老了的面容,而是他从手肘附近开始直接消失不见了的一只手。这让多恩没法用自己的双手拿起刀叉,以正常的餐桌礼仪享用这些宴会标准的菜肴。
这算是基里曼在安排上的一个小小失误:他虽然确实知道,帝国之拳战团中守护的一件圣物正是他们基因之父的手骨,但在见到真的断了一只手的多恩之前,他的感性令他实在没法把那截手骨和“多恩断了一只手”这件事联系起来,即便这两件事之间的因果关系显眼到连瞎子都看得见也是一样。这或许也是“原体并非神明”的一个证据,基里曼苦中作乐地想,他实在没法想出有什么东西能对自己最坚硬的兄弟造成这样的肢体残疾,因此也就无法想象罗格·多恩只有一只手的样子。
那两位仆人则是基里曼在意识到不对后,立刻对自己做出的错误决策做出的补救措施。他们在席间的任务是拿着餐刀代替只剩下一只手的原体,将食物切分成方便取用的一口大小。这样,多恩也可以只用一只叉子或者勺子正常地进餐。虽然画面上看着有点奇怪,但毕竟是家宴,用不着管那么多。
如果这次基里曼所招待的客人是心思更加敏感的类型,那么他不会选择这么做,而是会要求厨房在烹饪后直接切分食材并重新设计摆盘——实际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连刚刚那句感叹都不会说出口。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很有可能刺痛一个残疾人因劣于他人而千疮百孔的心灵。但基里曼知道,多恩不会那样觉得。
实际上,多恩也确实没有那样觉得。原体心平气和地等着凡人仆役们把切好的食材放进他的盘子里,还没忘记向他们投以感激的眼神。这种平静倒并不仅仅来源于他性格中因极端务实而形成的钝感,也来自于他对“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久”的强烈自信。
“很麻烦。”多恩以一种类似于学术报告般的客观态度平静地回答,“我从前也没想过,直到我真的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