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皇帝怒斥东林元老(3/4)

主要矛盾在变,朝廷的体制也在变。

朱翊钧深以为然。

讲筵之后,小皇帝百无聊赖,到太液池射鱼,弹弓猛地作响,没羽箭带着绳索呼啸而出,猛地扎进了水中,插在了锦鲤身上,张宏拉动细绳,将鱼拉了上来。

又是吃鱼的一天。

十铳百弩千弓一万弹,这是缇帅朱希孝告诉朱翊钧的一句话,说的是远程兵器,铳练十次入门,弩练百次,弓练千次,而弹弓练一万次才算入门。

弹弓的练习极为困难,因为发射瞬间,需要握弓手避让掉离弦之弹,而且弹弓的弹丸,瓷丸、铅子、钢丸、没羽箭,比有羽毛的箭矢,更加难以练精准。

而朱翊钧的弹弓已经练到了弹无虚发的地步,太液池的锦鲤为证,但凡是朱翊钧到太液池,湖面平静至极,一条鱼都没有。

“这鱼,一个个都学的精明无比!”朱翊钧看了半天,没有射出一箭,只觉无趣。

冯保挽着裤管,匆匆的从半间房方向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陛下,陛下,有人弹劾梁侍郎夺情之事!”

“哦?!快快呈送。”朱翊钧大喜过望,从冯保手中抄过了奏疏,打开一看,乃是新科状元孙继皋上奏言梁梦龙夺情之事!

朱翊钧合上奏疏,把弹弓扔给了张宏,长笑一声说道:“好!好!好!来得正好!走走走,去文华殿,宣孙继皋觐见!把元辅先生叫来观礼。”

张宏赶忙提醒道:“陛下,快到午膳了,先生肠胃不适,陛下不是专门叮嘱过,午间不得扰元辅进食吗?”

“啊,对对对,那就午膳之后。”朱翊钧握着奏疏满是笑意的说道:“那就午饭之后再宣见。”

万历二年五月八日,辅臣张居正老毛病腹痛犯了,朱翊钧知道后,亲自到庖厨给张居正做了一碗辣面,陈实功听闻后忤逆上意,说元辅这腹痛的老毛病不能食辣,小皇帝又不会做饭,手擀面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小皇帝只好让乾清宫小膳房,重新做了一碗清淡点的面,配了一副象牙筷子,送到了张居正的全楚会馆。

张居正还专门上了道奏疏,感激涕零。

朱翊钧批奏专门叮嘱张居正要吃早饭,要按时吃饭,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了吃饭的事儿,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而且还专门把游七骂了一顿,说先生吃不好饭,都怪游七没张罗好。

朱翊钧用过了午膳之后,风风火火的跑向了文华殿。

李太后看着吃的满脸是油的朱翊镠,再看着跑掉的小皇帝朱翊钧,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孩子,生龙活虎的。”

“宣翰林院修撰孙继皋入殿!”赵梦祐一甩净鞭,宣孙继皋入殿来。

孙继皋是状元郎,按照惯例,应该馆选为庶吉士,但孙继皋并不是庶吉士,只是翰林院修撰。

这是祖宗成法,嘉靖年馆选定制,自嘉靖十三年乙未馆选后,遇丑未则选,遇辰戌则停,万历二年是甲戌年,所以不设馆选。

但有些不懂礼法的科道言官,就说张居正因为两个儿子没有中式成为进士,故此不馆选,是僭越主上威权。

万士和还专门跟这些个科道言官,讲了讲什么叫祖宗成法。

所以孙继皋只是个翰林院的修撰,而不是庶吉士。

孙继皋,人称东林九老,乃是东林书院的九位创始人之一,东林书院衍生而出的东林党,是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官僚阶级政治集团,是地主富商代言人,漠视农户小民权益。

东林党、东林书院、东林党人及拥趸,抵制任何基本制度上尤其是财政上的改革观点,从不曾提出过任何救国存亡的政纲,长于内争,短于治国、治军,偏爱行政改革的空想,是泰州学派的延续,是只致良知、弘而不毅、空谈清谈而务践履之实的典型代表,在朝中无所顾忌而一味排挤打击反对派,在朝外表现则是学阀。

东林党人,始终滞留在幻想中的理想化后的世界里、活在梦里,在实践中表现了腐儒根深蒂固的无能,软弱,退缩,以及麻木不仁。

孙继皋,东林九老之一。

张居正也看过了弹劾的奏疏,只是摇了摇头,国朝要是交给这些人,大明也就真的到头了。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孙继皋万万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了,他在来的路上也有些思虑,是不是自己的文章写得最好,才被点名?殊不知,京官里就这一本。

连没事找事、没活硬整,还不肯咬火折子吴中行,都没有上奏这件事。

这就是信息差,信息就是权力。

张居正当国三年了,在朝为官的京官们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儿,朝廷廷议的决策,最好不要反对,被小皇帝骂了,没有一个明公肯站出来说话,小皇帝骂人又贼难听,被十一岁的小皇帝骂的还不了嘴,不涨声誉,还丢人。

连小皇帝都骂不过,要你这科道言官有何用?

而孙继皋未曾入选庶吉士,对朝中的风力舆论不了解,并不知道朝中并没有形成弹劾夺情的风力舆论。

“伱上奏来,说梁梦龙夺情事,诣贤阻之。”朱翊钧的小手摸向了奏疏,开口问道。

孙继皋跪在地上,掷地有声的说道:“《孟子·离娄上》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臣为翰林院修撰,理应责难于君,陈善闭邪,以正吾君,此乃臣恭敬之心。”

朱翊钧一听,嗤笑一声说道:“你这书就读了半截吗?还有一句呢,吾君不能谓之贼,你怎么不说,当朕没读过书?冯大伴,教教他!”

冯保一听俯首说道:“臣遵旨。”

“《孟子·离娄上》有云:泄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天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孟圣人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人臣事奉君主应当尽义,有礼。”

“何为尽义?逢迎为悦,而不以匡弼为忠,是无义矣。”

“何为有礼?今进不能正君,退不能洁己,是无礼矣。”

“孙编撰,咱家说的对与不对?”

孙继皋眉头紧蹙,意识到了事情不妙,皇帝身边的宦官,这书读的这么通透,对圣人训理解的这么深入吗?他琢磨了半天,只能说道:“大珰所言在理。”

冯保当然说的有理,因为他这些话,根本就是在皇帝讲筵的时候,偷偷学到的!

矛盾说、公私论这些东西太复杂了,儒学经典都简单了起来。

冯保继续说道:“今天臣子们,所有的谋划,都是出自于世俗功利的一家之私,所以先王法度不断的败坏,觉得难,就不说先王之法,只因循岁月,顾虑身家之私,全无体国之诚、急君之念,这就是沓沓,就是啰里啰嗦说不清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