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乃娘把皇子从寝宫抱出,由乾清宫西侧门进入殿内,随后将皇子交给皇后。
唱赞完毕,皇帝降座,至皇子身旁,拉着右手进行赐名,皇后称贺敬对。
朱祁钰拿起名单。
每一个皇子,翰林院起了二十几个名字作为备用。
“朱见淇、朱见漭。”
朱祁钰对两个名字比较喜欢。
淇是水名,漭是水面广阔的样子。
“皇二子定朱见淇,三子定朱见淞,四子定朱见渝,五子定朱见漭。”
长子是朱见济,已经去世了,但要列入排序的。
朱祁钰圈定。
然后交给卢泓,让卢泓送去翰林院。
钦天监没有了,只能略过。
“卢泓,你亲自出宫,去请佛宗、道教、喇嘛教的高僧、道长入宫,朕有要事问询。”
朱祁钰转念一想:“再宣曹吉祥入宫。”
能压住僧道的,还得是曹吉祥。
没有钦天监,就借佛道一用。
“回来!”
“再去国子监,请孔孟颜曾四位教授入宫!”
孔庙侍奉着这四姓先祖的牌位。
所以,这四姓都派出一位博学多才的人,在国子监里担任教授,这是祖制。
“再把吴与弼、陈献章等人请入宫中!”
“还有,把汤胤勣等人宣来!”
没有钦天监。
你们来帮朕解忧。
“奴婢遵旨!”卢泓磕个头便去了。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把奏章拿来,朕要看。”
“皇爷,您这……”太监担心皇帝的状态。
“还能因为几个孩子,就不处置国事了?”
朱祁钰失笑:“朕的孩子是朕的儿子,天下臣民,何尝不是朕的儿子呢?”
“去取来,朕照常看。”
“天下大事,一刻也耽搁不得。”
一天生四个儿子,已经非常糟心了。
还滑胎了一个。
皇帝却还能处置政事,真的是太祖当世。
正在看广西的奏章。
是薛瑄上的,广西正在大肆修路,开山凿石,重新修路,需要朝堂拨一笔款项。
司礼监朱笔写了批复,同意。
还有就是汉语教育,薛瑄在地方建了戏班子,鼓励土人学戏,减轻教坊司的压力。
薛瑄还亲自下场,写了几场戏。
写的是太宗皇帝征伐安南,广西出兵的故事,写得荡气回肠。
“不愧是文宗魁首啊,朕再读一万年书,也赶不上薛瑄。”
朱祁钰也看了他的戏,觉得甚是有趣:“抄下来,送去教坊司,供其观摩学习。”
他提起朱笔,在奏章上加了几个字,让薛瑄多写戏,教化广西。
然后就是安南问题。
边永去了安南,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他担心边永出事。
司礼监没做批复。
朱祁钰提笔写道:“安南事,无须爱卿操心,爱卿治理广西,五谷丰登,天顺民和,朕看在眼里,爱卿当勉之。”
批复了大半奏章后。
冯孝悄无声息地进来:“皇爷,僧道全都到了,在偏殿候着呢。”
“醒了?”
“谢皇爷恩典,奴婢睡个饱觉。”冯孝谢恩。
“这几天有得忙,别累坏了。”
朱祁钰停笔,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宣进来吧。”
很快。
各宗各派,驻扎在京师的僧道喇嘛,吴与弼、陈献章、胡居仁、娄谅,还有汤胤勣、孔孟颜曾等人,陆续入殿叩拜。
朱祁钰叉腰而立,受叩拜后:“平身吧。”
和尚喇嘛,也得乖乖跪下行礼。
在皇帝面前,没有例外。
“臣民千盼万盼,却一日盼来了四龙,四龙临朝,亘古罕见啊。”朱祁钰缓缓道。
在偏殿里,他们都被提点过了。
“陛下,亘古未有,所以是千古喜事!”隆福寺新任主持,第一个捧臭脚。
他也不想当出头鸟啊。
问题是曹吉祥看着他呢。
僧道都跟着捧臭脚,高呼万岁。
吴与弼、汤胤勣等人心中惴惴,皇帝到底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呀?怎么连出家人都不放过啊?
“跟朕说有什么用?”
朱祁钰缓缓道:“得让天下臣民,知道四月初七,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
隆福寺主持立刻进言道:“陛下,不如将四月初七定为真龙日,让天下庆祝一日。”
“闭嘴!”曹吉祥呵斥。
这什么馊主意!
给皇子诞生日定为真龙日,皇帝呢?
到底谁才是真龙?
那主持瑟瑟发抖,被曹吉祥吓得。
老衲信奉佛祖,曹吉祥却骑在佛祖头上撒尿,实在吓死老衲了。
偏偏皇帝不说话了。
让他们猜皇帝的心思。
“陛下,贫道以为,四龙临朝,虽是喜事,但在愚民眼中,反而可能认为是灾祸。”
“是以贫道以为,当将四月初七,定为黄道吉日!”
“我道教祖师爷众多,四月初七生日的,便有财神范蠡,不如将殿下视为范蠡转世……”
说到最后,这个正一道的道人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曹吉祥盯着他。
范蠡转世?也配当皇子?
你让一个商贾,转世当皇子,像话吗?
还有!
你这番话到底是什么心思?
想让皇子当你正一道的靠山吗?还是让皇子自绝于儒教,只当你正一道的魁首?
陈献章、汤胤勣等人皱眉,觉得这正一道道长简直把人当傻子。
“陛下,佛教满天诸佛,皆可为皇子降世!”
隆善寺方丈更狠。
请谁下世呢?
曹吉祥看着他,本督想请你去地狱!
啪!
忽然之间,曹吉祥使劲一巴掌,抽在隆善寺方丈的脑袋上:“都他娘的动动你们的狗脑子!”
“这次本督是敲你的脑壳!”
“下次就把你的脑壳揪下来,当球踢!”
隆善寺方丈磕头求饶。
他打得和正一道一样的主意。
想让皇子当佛教的靠山,给佛教镀一层金钟罩。
他这点狗屁心思,都被曹吉祥看穿了。
所以抽他脑袋。
偏偏,曹吉祥在养心殿撒野,皇帝竟没有阻止。
“想点有用的主意!别打没有的心思!”曹吉祥又喊了一嗓子。
把皇帝吓了一跳,他瞥了眼曹吉祥。
曹吉祥吓得跪在地上:“皇爷,这些人记吃不记打,让奴婢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也就懂得伺候了。”
吴与弼跪在和尚道人后面,虽然这佛道心怀叵测,但也觉得兔死狐悲。
在曹吉祥眼里,他们只是奴婢罢了。
而曹吉祥,又只是仗着皇帝权势的阉奴,这样比较的话,他们在皇帝眼中连只蚂蚁都不如。
所谓悟道,悟到哪里,都得听皇帝的命令。
何其可悲。
最惊恐的还是孔家人。
真怕皇帝杀鸡儆猴啊,孔家就是最好的寄。
“狗仗人势的东西,滚出去!”朱祁钰呵斥曹吉祥。
“奴婢遵旨!”
曹吉祥麻利地磕个头,然后爬出去。
隆善寺主持这一刻都想抱着皇帝的腿哭,我们忍曹吉祥太久了!
曹吉祥快把我们欺负死了,陛下给我们做主呀!
把皇子赐给我佛教,当佛子是最好的了。
“你们也去偏殿跪着。”朱祁钰冷冷道。
转瞬,方丈的眼泪真出来了。
皇帝这不是为了他们出头,单纯的觉得他们没用。
不止没用,心思还坏。
“陛下……”正一道的道士还要说话。
啪的一声。
一道戒尺抽他的脸颊上。
他痛得不敢吭声。
养心殿,岂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朱祁钰看在眼里,长叹一声:“都是废物,私心重的废物!”
曹吉祥爬进来,缩头缩脑道:“皇爷。”
“天下百姓皆是愚民。”
“您说好,百官说好,民间执笔杆子的人说好,佛道儒都说好。”
“便众口铄金,便是天大的吉兆。”
朱祁钰撑起眼皮子:“站起来说话。”
曹吉祥谢恩后,站起来,弓着腰道:“皇爷,您大权在握,没人敢触您虎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