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户又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
“那我们就维持现状吧。”他只好说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感觉,做做手艺活什么的,可能反而更适合他。或许他今后,反而会因此留名吧。”
道衍和尚没有说什么,不过也跟着笑了笑,看起来还是认可的。
“但是,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孩子需要关注啊。”常千户提醒道。
“小郡主?”道衍和尚摇摇头:“她倒是确实比较聪明,但她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吧。”
“她的情况很特殊。”常千户告诉他:“她来这边之后,王府众人几乎都说,她才是最聪慧、最有潜力的人。世子自己都对其他人说,可惜她是个姑娘,否则一定是能成就大事的。”
“而泰西这边的诸国,历史普遍很短,人们也没有记录和学习历史的习惯。所以他们的政治水平也很低下,我们知道是教训、需要规避的问题,他们却不怎么敏感。”
“结果就是,他们这边的贵妇频繁干预国政,而国家却缺乏有效机制阻止她们。就我所知,郡主的母亲一系,就出过不止一次这种案例——您也知道,连她的生母,都明显不是个安分的妇人。”
“她这几年一直是马王妃在照看,应该还好吧。”道衍和尚说:“而且,我也没看到她有什么出格的野心。”
“野心是会随着环境变化的。很少有人生来就有反骨,但还是有不少人,随着时势变化,自己渐渐生出来了心思。我们北镇抚司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监控各种可能有心思的人,对此,也算是有些经验了。”常千户倒是显得颇为了解。
“而且,不同地方的风气,本就互不相同。不知道她今后,会不会把那边的习惯,也给带过来。不过这也是超出了我职权的事情,只是实在有些忧虑,所以想问问您。”
“这倒确实会有些影响。”道衍和尚点点头:“我前段时间和这里的士人交流。郡主的外祖母,也就是法国的太后,名声似乎不太好。不少人都抱怨她祸乱国政,坑完丈夫坑儿子,把好好的国家搞的一团糟。这么看来,似乎也是武后式的人物啊。”
“唐朝的历史太有名,我一介武夫都知道,大和尚定然更了解。”常千户叹了口气:“武后之后,就有韦后,有太平公主。有这个先例在,谁知道她家里的女儿、孙女,会不会也有相似的念头啊。”
道衍和尚思考起来,没有直接回答。
“我一开始也没想这么多。但后来,‘老家’那边专门送来告示,说要大家留意各个藩王和他们家人的表现——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查周王他们那次。”常千户压低声音,说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就多留意了些,然后就越想越觉得要注意下了。”
“是不是……你职业的问题,太敏感了啊?”道衍和尚提醒道。
“我倒希望是我敏感过头了,这也比太迟钝,到时候出事要好。”常千户对此倒是不忌讳。
“罗马汗国这边,制度毕竟比较粗疏,也是没办法。你看他们还有实际意义上的丞相和太尉呢,而且权力还不小,也没有什么监管措施。要是在大明,是断不会有这种情况的。”说到专业对口的地方,他也忍不住多评论了几句。
“所以很多事情,我们其实已经不深究了——像女眷公然抛头露面这类,都不算什么事了,反正离故国太远,也不会坏了宗室名声。但除了这种私德问题,还有更重要的公事啊。”
“小郡主还经常和摆赛汗的女儿接触。那个人也很有野心,属于连路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么下去,会不会把人教坏?他们不怕今后出问题,我还怕他们之后把自己的‘经验’反馈回家乡,搞出事情呢。那样的话,就真的是我们失职了。”
“武后的问题有两点:心思坏,是小问题;国家大事上无能,是大问题。后人对她的抨击,主要是因为后者;我们要吸取的教训,也是如何防止只会阴谋、不会做事的人上台。”道衍和尚想了想,说。
“所以,我倒是觉得,他们这边反倒出不来这种人。你也知道,这边制度比较粗疏,大家很多时候不是依据规则,而是单纯看实力行事的。武后这种人,在他们这边恐怕很难爬上去,半路就被其他人干掉了。而且,相对于外部的战争压力,和内部的各种制度不成熟造成的麻烦,吕、武之事,也不是首要问题了。”
“当然,这都只是我的推想。”他又考虑了片刻,问道:“这里的本地人,是什么看法?”
“本地人的态度很明显。”常千户明显是认真调查过:“他们的态度也很有意思——基本上,就能看出当地人文明水平的高低。”
“希腊,是西海周围诸国里,文明延续时间最久的一家。其他大部分国家,在他们眼中,也都是蛮夷。”他介绍道:“希腊人对于妇人干政,也是最警惕的。他们历史上吃过大亏,对此也有记忆。连罗马汗国这一朝,当年都经历过。算起来,应该也是苦此良久了吧。”
“而这些蛮族国家里,文明程度最高的,应该是法国。他们不如希腊人那么经验丰富,但也明显有这个倾向。我刚才说的,小郡主外祖母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您看,这里头应该是有规律的。”常千户总结道:“您说,吕武之事对他们不算要紧,对于一部分国家来说确实如此。但从希腊等地的经验看,一些比较发达的文明地区,已经开始遭遇这方面的问题了。”
“所以我觉得,这就是早晚的事,发展得久了,都会遇到。”
“我不是正经读书人,讲不来这么多大道理。这个现象背后的原因,我也搞不太懂。”他摇摇头:“但我感觉,这么多年历史,总结出来的经验,肯定是有道理的——何况这还不止是一个地方的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呢。”
“伱看,唐朝那会儿,朝中大臣说实话,也不是真心反对妇人当政,否则武后也没机会上台吧?但折腾到现在,大家就已经形成了共识。可见,大家遭遇得越多,对世事就看得越透。”
“那么,既然前人都已经吃够了亏,乃至都吃亏吃出了经验,就不要让后人继续遭罪了吧?否则,史书的意义又何在呢?”
“至于其他这些文明……我觉得,可能这就是所谓教化,要关注的地方。”他想了想,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之前对这个词,也没什么感觉。对它也没什么兴趣,觉得就是酸腐文人扯得大套话,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出海公干,时间长了,才发现这其实不是念经,是真有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