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月君说完,冰便完全融化成一滩水,啪地一声洒落在地上,渗透进土壤里。一根细长的白色烟杆出现在他的手上。他灵活地将它转了一圈。
“你会霜雪的法术……”她说。
“嗯?为什么不会。”朽月君转着烟杆,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我会很多法术,只是有些偏好罢了。不过我该说,这套法术是我从——神女那里学来的。对,没错,是故事里的那个神女喔。她抱着琴投身业火,魂魄被烧成一缕烟,怎么也捧不起来。”
慕琬不说话,还是死盯着她,眼里说不出的疲惫。她没追问,朽月君接着讲:
“那把琴如今也是我的所属物了。我看过她所有的记忆,会弹上个一两首,用以参悟更深层的霜雪之术……虽然我也并不常用就是了。我和她很不一样,比起她,那位大人还是更喜欢我一些。”
慕琬扯开酸楚的喉咙,又努力挤出几个字。
“神女是……”
“红玄青女·朽月君。”他说,“也是位六道无常,是无常中唯一的……神。曾坐在我如今的位置上。我化形的时候,大概是受了她的影响,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么一张脸……真是难办啊。这镇子是她最后留下的东西,只不过当她死后,那桥梁便与天界脱离,断落到地狱的火海中了。我偶尔来,倒是清净。嗯……和将死之人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她比你……比你强太多。”慕琬重新直起身,拿起伞,“你没资格套着她的皮囊。”
“上一个想剥下来的人,现如今可不太好。”
她没废话,干脆利索地重新冲了过去。这次的速度更快,力量更猛,劲头更足。
又一阵刺耳的鸣声,紧接着一声闷响——她再度被一招打回去,砸在方才的墙壁上。朽月君在原地半步也没有动,只用两指拈着烟杆,简单从下抬起手,便轻易将她击退。
后背太痛了,脊椎差点断掉。墙壁也裂开了,她能感觉到,屋檐上的碎石纷纷落下来,她没有躲开,任由细小的疼痛发生在额头。虽然没有直接打在身上,但受到内力或是妖力的冲击,她的内脏翻江倒海,踩踏般阵痛。
唇齿间泛出腥甜的味道,很快,一大口血涌上来,从嘴角溢出。她怕是摔到神经,一时半会动也动不了,却清醒得很。
朽月君又叹了口气。他捏着烟杆的末端,迈着无声的步子向这边走来。
“你们太缠人了……很多,很烦,蠢又不听话,总觉得那些微小的善良或者可笑的勇气能改变什么似的……你和你的种族都让我厌倦。但你的话,至少还可以一劳永逸。简单地讲……我对你失去兴趣了。”
他的影子蔓延到她的脚踝,他更近了。在朽月君的身后,地面上有火焰向两边绽开,像是一对拔地而起的双翼。火势蔓延着,划出一道巨大的半弧,将猎物圈在陷阱之中。背对着火光,他像一个漆黑的剪影逐步靠近。
然而,就在他距离这边不到一丈的时候,慕琬身后的屋顶上突然有两人翻身而下。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形如一体。
她们都带着乐器。
朽月君皱起眉,冷笑地嘲弄着:
“啧……就觉得这一阵人类的气息最混杂,果然混进了外面的耗子。”
慕琬睁大了眼睛,虽设想到最糟的结果是丢了性命……却完全没有料到当下的局面。
“云清盏?清弦……?”震惊令她清醒了些,疼痛也退去几分,“是、是你们吗?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太眼熟了——这如出一辙的青粉二色,令她熟悉到感动。
捧着箜篌的云清弦侧过脸,看了一眼她。
“梁丘姑娘,你得跟我们走。”
“……不,我得……”
“我的姑奶奶哟,您可再别嘴硬了。”
这是第三人的声音。慕琬没办法转动脖子,只得用视线四处搜寻。但即使还没看到,她也完全能辨认出,这是谁的声音。
“极月君?你怎么也……”
慕琬说了一半,自己便打住了。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发带在极月君手中,他若想找到自己也并不困难。那亲切的身影出现了,从房屋侧面款款走来。他像以往一样,戴着黑色眼幕,将不存在的手掖在袖里,步伐轻快稳健。
他站到了他们与朽月君之间。
“你别是来找那个道长的吧。”朽月君翻了翻白眼,“很遗憾,他们不在一起。”
“不,我是来找她。而且我知道,她遇到了麻烦。”极月君回头看了一眼慕琬,尽管他其实并不能看见,“占卜出她的方位太过模糊,但我知道,一定是青莲镇。”
“太感动了。你要救她?”
“怎么说呢……这要看红玄长夜肯不肯赏脸了。”
“岁暮胧师,你太袒护人类。就像你师父一样。”
“是了,毕竟我不是走无常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我弹琴了。虽然我从未见过她的容貌,还有那把她的琴——但我不觉得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