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财不露白,就是少年在流浪中学到的道理。
人一生会听到很多的道理,但有些道理却是需要自己亲身去体验后才会明白。
少年兑好了银钱,又找了一家杂货铺,买了一个水囊和一个最便宜的钱袋,将剩余的钱装好,用绳子紧紧绑在了自己贴身处。
十两银子对现在的他来说很多,但总会有花光的一天,所以
他吃饭只买最便宜的东西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少年离开杂货铺后,又找到一家铁匠铺,花了五个铜钱买了一把带鞘的小刀。因为他想起那日在金陵码头上的情形,觉得身上有必要带一把刀防身。
给水囊装满清水后,少年继续在小城里游荡寻找,可惜直到深夜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男子,他又急又慌,不知接下来怎么办。
最后少年打听到,因为旦阳县城依山而建,只有一处出入口,于是他灵光一现,决定不再没有目的的寻找,而是选择守株待兔。
少年怀揣着两张烙饼和一囊清水,又返回县城唯一的城门口,在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地儿一屁股坐下来,然后一等就是一夜。
一夜无获,但少年没有气馁,等到天亮后,他吃着干硬的烙饼继续等。他坚信只要那人一旦出城,就一定会被他发现。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那人好像从城里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出现在少年的视线中。
没有结果的等待向来是痛苦的,少年在城门口日晒风吹夜不敢寐的苦等,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放弃,但他一想到当日那个船夫说的话后,他又再次咬牙坚持,因为他坚信,那个男子一定会是能够帮助自己改变命运的人。
而这几日城门口进出的人们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蹲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也没有太过在意,都以为那不过是城中又多了一个小乞丐而已。
第三日清晨,蓬头污面的少年精神浑浑噩噩,他起身来到一处早点摊子前,摸出两个铜钱买了一碗面汤和烙饼,然后就近蹲下吃喝。那摊子老头见他虽如乞丐,却有钱买东西,也就没有赶他走。
少年一边吃一边紧盯着
城门口出入的人。当是时,早点摊前来了一高一胖两个中年男人,两人买了早点在摊子旁的桌子边坐下吃着,就听高个男人忽然神色古怪地对同伴低声说道:「昨晚的事听说了吗?可真他娘的邪门呢。」
另一个胖子随即脸色一变,也低声道:「一早就传开了,那么大的事,谁能压得住?」言罢忽然冷笑一声,脸色阴沉地道:「不过也好,这旦阳城总算除了一个大祸害,这会儿城中的人只怕都在暗中拍掌叫好呢。」
高个子闻言,忽然一边紧张的四处张望,一边低声道:「你可小声点,别祸从口出。」
胖子却毫不在意,冷笑道:「你怕甚?这会儿那位县令老爷只怕正躲在被窝里发抖呢,哪里还敢出来找我们麻烦?」
高个子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于是也不再刻意掩饰,说道:「无论是谁看到自己的儿子忽然成了那副恐怖模样被人挂在府衙大门上,只怕都会吓得半死。」
胖子喝了一口面汤,冷笑说道:「那小子生性渔色残暴不仁,仗着老子是县令老爷,这些年鱼肉百姓,不知糟蹋祸害了多少人!倘若他没有他老子作靠山,只怕早死几十回了。」他忽然眉头一皱,摇头道:「那家伙虽该死,但死得那么惨,却也实在太过恐怖了,看上去不像是哪位江湖大侠路见不平的为民除害,倒像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仇家一样,不然怎么会用那种可怕的手段?」
「老张你说得不错,我活了几十年也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那种死状的。」高个子附和点头,又神情古怪地低声道:「听别人说,那卜公子是昨儿晚上被人从青楼里拽出去的,楼里不少人都见到了,可惜没有看清抓走他的人是谁。然后今儿天还没亮,赶香车的人经过府衙门口,才看到大门口的地上摆着三个大盘子,盘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肉块和内脏,门口顶上还挂着一副白骨……白骨上只剩下一颗完整的头,正是那卜公子!而那地上的内脏肉块,便是从卜公子身上剐下来的……」
离得不远的少年本无意偷听,但此刻一听这话,顿时脑袋里嗡地
一震,浑身毛骨悚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几乎就要呕吐,他惊恐的望向那两人。
高个子话没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一阵干呕,差点将刚吞下肚的早点全吐出来。而胖子也听得面无血色,脸孔抽搐道:「那应该就是报应了,只是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会死得如此凄惨。」
「听说县令老爷出来一看,当场就晕死过去了,县衙更乱作一团……」
胖子还要再说,不料那摊主老头却使劲敲了敲摊桌,皱眉道:「你们两个,吃完了就赶紧走,我这还做生意呢,大清早的,也不嫌晦气!」
两人闻言相视一笑,胖子起身丢下几个铜钱,笑道:「你这老不死的,打今儿起你这生意就能安心多做几年了,还说什么酸话?」言罢两人一并离去了。
少年根本不知这城里竟出了这么一件恐怖的事,再也没有吃东西的胃口,转头看向那摊主老头,竟发现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老头儿的笑容里,居然隐隐有着几分快意。
少年一心只为等待那个男子,对方才无意间听闻之事虽觉惊恐,但过一会也就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与他无关。他唯一感到惊诧的是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大胆的虐杀县令老爷的儿子。
过了午时,秋阳恶烈,少年正躲在阴暗处,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城门口,正往城外走去。
少年又惊又喜,急忙起身追出城门。便在此刻,城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七八个捕快催马而至,他们俱都满脸紧张,下马后迅速在城门口设置起了路障,开始盘查起进出的人。
少年哪有心思管其他事,只顾一路小跑着追寻着那人的身影而去。
少年尾随着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数里,官道上逐渐人迹稀少。忽然间,那男子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看向身后。
少年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那年轻男子脸色苍白冷峻,皱着眉,忽然冷声道:「真是阴魂不散,你为何还跟着我?」
少年涨红着脸,不知怎么回答。
那人忽然一叹,又问道:「你等了三天,就为了跟着我?」
少年急忙点头。
那人蹙眉,又叹道:「如果你用这三天时间去乞讨的话,应该已经能够得到不少的铜钱了。」
少年急忙摇头,脱口道:「我不想当乞丐。」
「哦?」那人眉头一挑,嗤笑一声道:「不想当乞丐,那你想做什么?」
「我……我……」少年虽早已想好,但在那人森冷的目光下,他又一次语塞,只急得额头渗出汗水。
「这样吧……」那人忽然伸出手,手心里有一块碎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道:「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吗?」
但这一次,少年却看也没看银子一眼,他胸膛起伏大口呼气,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道:「我不要银子,我想跟着你。」
然后他忽然砰的双膝跪地,红着眼眶大声道:「公子爷,求你了!」
官道行人不多,但路过的人见此,无不投来诧异目光。
那人看得脸色微变,眉头皱得更紧,他似乎没料到少年会有这般行为。他缓缓收回手,淡然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需要跟班的人吗?」
少年眼中充满泪水,却努力不让流出,他大声道:「我可以做很多事,铺床叠被洗衣做饭,什么都可以。」
那人有些不耐,冷声又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跟着我?」
少年语气坚定,说道:「我知道,公子爷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我想学本事。」
那人闻言,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然后他就笑了起来,只不
过笑得十分戏谑。
「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我为何要教你?」那人停了笑声,淡淡道:「况且,我也不想收一个乞丐做徒弟。」
少年既尴尬又羞愧,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他抹了一把眼泪后,急声道:「只要公子爷能够收留我,我为奴为仆都可以。」
那人却再次冷笑,然后转身离去。少年怔怔地跪在官道上,一时不知所措。
眼看那人越走越远,少年突然醒悟,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他绝不能就此放弃。
少年继续尾随着那人一路走着,直到快天黑时,那人像是终于不耐的停住脚步,冷冷的对不远处
的少年说道:「你到底要跟到何时?」
少年有些畏畏缩缩,却小声回答道:「这条路,我也可以走的。」
那人闻言,嘴角再一次轻轻抽搐,他目光略带几分诧异,随后拂袖道:「也罢,你要跟便跟,与我无关。」言罢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是,少年一跟便是半个月。那半个月期间,无论那人去任何地方,少年都能找到他,他住客栈,少年就在客栈外等;他吃饭,少年也等,只是两人从未在说过话。
那期间,少年简直成了那人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半个月后,那人去了一个地方,在一处客栈住了下来,一住便是两天,期间没有离开过客栈,少年也跟着在客栈外的巷道中等了两天。
两天后,那人离开客栈,离开了那个地方。
少年跟着离开的时候,从路人的口中听到,城中有一个武功很厉害的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少年虽觉得诧异,却没有多想,他只跟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