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头说完,却发现那年轻公子的神色却没多少变化,他心里就不由略感意外。年轻人这时微微抬眼,颇感失望地说道:“真是可惜,曾听说常州人情风物值得一瞧,如今却成了是非之地,看来是在下暂时没有这个运气了。”
“是啊是啊,是非之地不可轻入。”老陈头点头道:“听说现在常州有许多江湖强人,他们有些是李大侠生前的同道朋友,想要找到凶手替铁剑大侠报仇,还有一些人是去看闹热的。听那几个江湖客人说这两天常州因误会而引起的争斗伤人之事已经有好几回了,情况很是复杂。就连一些过往的商旅如今都是绕道而行呢。”
年轻人轻轻哦了一声,道:“如此混乱又复杂的情形,只怕一些江湖中人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缘由来吧?”
老陈头摇头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这种江湖上的事,哪里是我们这种老百姓能了解的呢。”
老陈头对那年轻人颇有好感,于是又说道:“公子如果喜欢游山玩水,绕过常州也还有许多好去处。不过恕小老儿多句嘴,公子虽然不像是江湖中人,可是经常出门在外,为何不多带几个随从呢?至少也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嘛。”他见过许多富家子弟打着出门游历的名头到处游玩,而那些人随时都是带着保镖的。
却见年轻人爽朗一笑,道:“老掌柜,你我活在这个世上,何处不是江湖呢?刀枪剑戟是江湖,柴米油盐也是江湖啊。你说我们离江湖很远,其实不然,从你老这个摊子望出去,满眼都是江湖,曾经有人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我都在江湖中。”
他悠悠说完,端起碗轻轻喝了一口汤,入口微烫,齿下留香。
老陈头听到这番话,感觉心里嘎登跳了一下,他好像听明白了,又觉得不是很明白,于是他呵呵笑道:“公子这话,好像有些道理。你们读过书的人,说的话都教人有些似懂非懂的。”他轻轻一叹,“公子你慢用,我就不多说了。”拿着碗退去。
年轻公子也不再多说,继续享受起那碗羊杂汤。
老陈头闲了下来,一边喝着茶,一边无聊的四处张望。
这条街巷地处偏僻,所以往来行人并不太多,在这初夜灯火中就显得有些冷清了。老陈头目光游走,看到斜对面的墙角处坐了一个人。老陈头虽然有些老眼昏花,可还是能依稀看清那是一个衣着有些破旧的老头,一头灰白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他低垂着双眼,怀里抱着一支胡琴,看上去无精打采。
那个老者像是一个流浪的卖艺人,可是他却并没有拉琴,夜风寒冷,他就不时的搓着手。过往的行人多半都以为他是卖艺乞讨,可是面前又无装铜板的饭碗,于是都觉稀奇,都难免朝他多看几眼。但那老者却并不在意,旁若无人的枯坐着,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等人还是怎么的。
老陈头撇了撇嘴,他并不关心那个老者是干什么的,他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和那些比起来,那个抱琴的老头就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了。他的目光转到正在喝汤的年轻公子身后约摸着五六十步远的地方,那是一座酒楼。
那酒楼名叫聚仙楼,算是东临城一处有名的酒楼了,平日里生意很是红火,现在不过初夜酉时的掌灯时分,那有三层楼的酒楼就已经几乎客满了。
老陈头已经不止一次的曾在心里暗自想过:要是哪一天他羊杂汤的生意有那聚仙楼一半好的话,他估计做梦都会笑醒。他也曾想过哪天自己去那酒楼里喝一杯酒。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这世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些腰包里鼓涨的人肯定都是去大酒楼吃喝玩乐,有钱人来这犄角旮旯喝羊杂汤,岂不是自掉身份?
老陈头暗暗叹了一声,目光掠过聚仙楼的顶层,他迷迷糊糊的看到面朝他这一方的那处靠窗位置,有一个人正在独自喝酒。
距离有点远,加上灯光昏暗,老陈头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望见一个黑色的人影。那楼上人声嘲杂,不少酒客在楼上来回走动,可是那个人影就那么独自坐着,仿佛外界的喧闹动静与他毫无关系,隐隐有一种孤独的傲然。老陈盯着看了几眼,就觉得眼睛发酸,正要收回眼神,却忽然发现那个人影刚好也转过头,居高临下有意无意的朝下面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老陈头好像看到那人的一对眼睛里仿佛亮了一亮,那光亮就犹如两道冰箭般飚射下来。
两人相隔五六十步远,这般隔空相视,老陈头目光与那楼上之人视线相接,仿佛被那两道冰箭直透心底,内心就蓦地一寒。他愣了一下,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摇了摇头,揉着眼睛不再去看了。
这个时候,从街角处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男人,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边走边开口吆喝:“豆皮……又焦又脆的豆皮咯……”声音并不洪亮,还夹着沙哑。原来是一个走街串巷卖豆皮小吃的卖货郎。
卖货郎缓步走来,路过羊杂汤摊子前时,脚步顿了一顿。
正在喝汤的年轻公子抬起了眼睛望向那卖货郎,开口道:“买豆皮。”
那卖货郎转过头,看到了年轻公子,然后他就挑着担子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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