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一句话,公子羽听后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半点吃惊的意思,他淡淡道:「不苦先生的毒术在下当年已经领教过了,确实厉害得紧,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哩。」他打量着老头,又道:「而且看先生的脸色,想必这几年你的用毒之术又精进不少。」
「我呸!」
辛不苦忽然脸色陡变,骂骂咧咧的道:「你小子少说风凉话,想我辛不苦在遇见你之前,自信这世上还没有我治不好的病,也没有毒不死的人,可我却就是毒不死你,你这家伙可真是个小怪物。」
「先生过誉了。」公子羽笑道:「在下运气好而已。」
「别臭屁了。」辛不苦冷笑一声,忽然又叹道:「你小子虽然是个怪物,可当年那玩意属实让我痛快舒畅,那滋味可称当世绝品,至今我也还没想出到底有哪些配方。希望这一次也能让我尽兴。」
公子羽又微微笑了一笑。
辛不苦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瓷瓶,片刻后,他仰头就将瓶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就见他喉头一阵滚动,似有如水一样的东西被他喝进了肚子里。
公子羽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眼前的怪老头,一言不发。
辛不苦一口喝完,随手扔了瓷瓶,然后就仰倒在座椅上,皱着眉头道:「你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五官狰狞蠕动,浑身剧烈颤抖,仿佛正在经受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
站在门边的年轻人脸色微变,带着疑惑询问的目光望向公子羽。
公子羽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见辛不苦已经蜷缩成了一团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他脸上就忽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辛不苦此刻就像一只虾米般弓缩成了一团,他浑身抖如筛糠,不但满头冷汗直流,嘴角更流出了淡黄色的哈喇子,他一边痛苦的挣扎着身体,一边发出低沉凄厉的惨叫。
如果这种情形被第四个人看到,那他一定不会相信,用毒手段堪称当世第一的医邪辛不苦,竟然中毒了!而且还是主动喝下的剧毒。
这种情形连那门边的年轻人都没料想得到,他看着满地打滚惨叫的辛不苦,深蓝色的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可公子羽未动,他也就只能站在门边干看着这无比诡异的一幕。
公子羽看着越来越痛苦的辛不苦,忽然含笑问道:「不苦先生,感觉如何?」
他的表情完全不是像在看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反而有种得意的成就感。
这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水银,七步倒,草乌头,砒石,水蛭血,钩吻,鹤顶红……」辛不苦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喃喃自语,「不,不是鹤顶红,里面至少还有三种我不知道的毒,小子,快告诉我,那都是些什么毒?」
「先生不愧是医邪,见识过人,令人佩服。」
公子羽微叹道:「其余三种毒,在下只能告诉你其中一种,它名为金刚粉,中原可不常见的玩意。」
辛不苦开始浑身抽搐,手臂额头条条青筋暴突,周身骨节咔咔乱响,五官因巨大的痛苦变得面目全非,可他的眼神里却浮现出一种出人意料的痛快,仿佛在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里,隐藏着某种别人无法体会的快乐。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辛不苦蜷缩的身躯忽然从地板上弹起,然后他就右手撑地,左手
拉着右腿,整个人以一种古怪至极的姿势倒立起来,随即他周身穴道就有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黑气透衣而出。.c
同一时间,他那黯青色的脸庞开始浮现出灰白的颜色,但一刹那后,灰白又迅速变为紫黑,如此反复数次后,辛不苦扭曲的五官终于恢复正常,呼吸也顺畅起来。
公子羽双眉微扬,轻叹道:「几年不见,不苦先生的解毒功力越发精纯了,真是可喜可贺。」
蓝眸年轻人看得微微有些发愣,方才他听到辛不苦说出了那几种毒药的名字,当时就暗自一惊。那几种毒药可称世上最毒之物,任何一种都有让人顷刻之间命丧当场的毒性。而辛不苦所喝下的东西,竟是由那几种最厉害的剧毒混合调制而成,毒性之强可想而知。但那辛不苦竟然非但没有被毒死,反而只用了这一会功夫,就已然将毒性解除,而他解毒的方法,竟然不是服用解药,而是完全凭借自身某种奇特的能力。此种能为,怎不令人瞠目结舌?
年轻人心里不由暗自感叹,医邪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却见辛不苦重新爬回座椅,他软倒在座椅上,浑身有一种精疲力尽般的疲惫,宛如脱力一般,可他的目光和神态,却透发出极为愉悦的舒畅感。
辛不苦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看着公子羽,忽然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玩意比当年那两颗药丸更为精纯,可称稀世之毒,当真绝品,不错,不错。」
公子羽却叹道:「可是这瓶药还是没有毒倒不苦先生,说明在下调制的东西,还是不够好。」
「够好了,够好了。」辛不苦怪笑连声,心满意足地道:「我辛不苦活了快六十年,尝遍天下毒药,早已食同嚼蜡,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如此稀世美味。不是老子奉承你,你这玩意连我都配不出来,就算说它是天下第一奇毒也毫不为过,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配制方法?剩下几味药又是什么?」
蓝眸年轻人嘴角狠狠抽了抽,他曾听说过医邪辛不苦,知道此人医毒双绝,堪称当世第一,为人性格乖张,行事捉摸不定。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传言果真分毫不假。但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嗜毒如命的人。
一个人有许多种爱好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像辛不苦这种食毒如吃饭的人,那可就非常的不正常了。
年轻人目光不由得又落在公子羽身上,辛不苦已经是当世制毒用毒的绝顶高手,可公子羽却能配制出那样一种令辛不苦都为之拍案叫绝的可怕剧毒,这岂非也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年轻人虽然跟随公子羽多年,可他却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公子羽。公子羽替别人解决各种麻烦,接触到过许多人的秘密,可那些秘密与他自己相比,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公子羽本身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
公子羽听着辛不苦的发问,淡淡一笑,说道:「在下配的这瓶药,虽然的确颇具毒效,但还谈不上什么天下第一奇毒。至于剩下几味药到底是什么,在下现在还不能告诉先生,还望先生容在下留一些压箱底的东西。」
「也罢,药是你配出来的,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我自己会琢磨出配方。」辛不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咂巴着嘴,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余味。此刻他疲惫的神态早已恢复,脸上黯青的病色却越发深了几分,他这副模样别人或许会以为他中毒已深,但在公子羽眼里,辛不苦非但没有受到剧毒的影响,毒功反而却是又深厚了几分。
辛不苦天赋异禀,专研医毒数十年,遍尝百草千毒,他除了医术毒功超绝外,本身早已就是无数剧毒的宿主,寻常毒药对他根本没有丝毫作用,而因为如此独特的体质,所以会经常服用各种奇毒维持毒体的平衡。而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体质,才让辛不苦本
身就具备了匪夷所思的抗毒之性。简单来说,便是他的身体不但含有剧毒,同时也能解除各种剧毒。如今与其说他是一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活生生的老毒物来得更为贴切。
辛不苦容光焕发,这种容光焕发尽管大是诡异,但不可否认,现在他的精神要比刚才进来时要更为饱满。
辛不苦忽然问道:「你这毒可有名字?」
「在下虽然略懂几分医毒之术,但并不常用。」公子羽微微停顿一下,随即答道:「在我看来,毒就是毒,只要有用,又何必在乎那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呢?」
「莫名其妙?」辛不苦桀桀怪笑道:「你说得有道理,你这毒如此绝品,倒的确很有莫名其妙的意思。既然此毒无名,不如就叫莫名其妙好了。」
公子羽眉毛一挑,微笑道:「不苦先生如果喜欢,又有何不可呢?」
「好,那你且等着,老子一定会配出比这莫名其妙更妙的毒。」辛不苦冷冷一哼。
「和先生打交道,可真是头疼啊。」公子羽无奈一叹:「先生就算真的能配出那样的毒,但在下却不一定有胆子再敢与你一赌了。」
「那可由不得你。」辛不苦冷笑道:「当年你我一赌,老子输给你了,所以答应替你做一件事。如果到时候老子真的配出了毒,有来有往,你可别想躲。」
公子羽长叹道:「先生就真的那么想毒死在下?」
辛不苦嘿嘿笑道:「话虽这么说,但老子知道你小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毒死的人。老子已经是一个怪物了,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个小怪物,你我臭味相投,老子岂会错过切磋的大好机会?」
公子羽捏着眉心,又是无奈一叹。
「对了,你说莫名其妙不算天下第一毒?」辛不苦皱着眉头,问道:「莫非你知道有比莫名其妙更为厉害的毒么?」
公子羽似笑非笑的望着辛不苦,淡淡说道:「不苦先生医毒通神,难道不知人心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毒吗?」
「人心?」辛不苦闻言一愣,他呆了半晌,忽然猛拍大腿,怪笑道:「你说得对,世上剧毒何止千百,却都是由人配制而来,所以人心之毒,才是真正的无药可解,那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毒。」
公子羽笑了一笑,笑意玩味深长。
「你这家伙,年纪轻轻,却是很不简单哪,你能在那种行当中活到现在,看来的确不是巧合。」辛不苦身子前倾望着公子羽,用怪异的口吻问道:「我们都是怪物,所以用不着拐弯抹角,你找我绝对不是为了简单的叙旧。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日我得了你的甜头,当年又有赌约在先,所以你如果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尽管开口,老子虽然怪,却从不失信于人。」
「医邪快人快语,果然是一个敞亮人。」公子羽缓缓道:「实不相瞒,今日在下冒昧相邀,的确是有事相求。」
「既然如此,不妨开门见山。」辛不苦眯着眼睛,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开药医病,还是下毒杀人?」
公子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沉吟片刻,说道:「先生常年四方游历,行踪不定,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设法想要找到先生为他们治病救人,却都无法寻到先生的踪迹。所以如果有人一旦知晓先生如今身在常州城,那想必登门拜访先生的人便会络绎不绝……」
「小子,江湖上称我为医邪,你就应该知道,只要我看不顺眼,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会多瞧他一眼,更别提给他看病救人了。」辛不苦不耐地打断道:「所以你直接说重点,不用废话太多。」
「先生莫急,有些话在下必须说清楚。」公子羽不以为意的微笑道:「今日以后,医邪身在常州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扬出去,前来求医的人定然不少
所以在下希望先生替我留意一个人,这个人也是那些求医者之一。」
辛不苦眼皮一翻,随口道:「你是想让我不医治这个人?」
公子羽摇了摇头,道:「不,如果此人前来求医,先生只管答应。但治他病的药,却要用在下的。」他说完,又从衣袖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数寸大小的小玉盒,轻轻推到辛不苦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