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闻旁边的同学,辅导员闫曼,死死攥着手,感觉满手的汗,她没敢去拉陈一闻,总觉得自己明明年龄比他大,还是他的老师,结果陈一闻这边传达过来的意志,是她也无法阻止的。
刘昱,胡利京,卓俊三人看他,这仨儿本就有反抗权威的那股子莽劲,之前是暂时被压抑了,眼下听着陈一闻的说辞,他们内心大概是“OMG”,但眼睛却越来越透亮火热。
很燃。
陈一闻停顿一下,道,“我理解电协领导想要出成绩又有艺术性的作品涌现,但这是个目标,就像是想要到达的山峰,可通往这个目标的路到底有多少条,什么是最正确的那一条,谁有标准,真理在谁一边?我们都知道目标在那里,但怎么过去?我们怎么知道哪条路是对的?我也不知道,但只能说,拍板让人朝着唯一一个方向去冲锋,很可能堆死成千上万人,也不见得能到达那个目标。
如果贺岁电影的火爆被认为是一种歪门邪道,这一个口子堵住了,下一个口子当然也可以堵,但总有一天,当汹涌的技术变革和规则变化导致这些被填补的堤坝逐渐堵不住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口子决堤,可能就是连锁效应洪水滔天。
这里的洪水,放在现实里,就是市场被全面攻占,对方用汹涌的技术和铁幕一样的布局把我们困死在一个角落,我们将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电协成立的初衷是打破垄断,所以你们定下了行业上上下下严密的规则,小到一项设备的使用,一个人员的去向,大到一项技术的运用,对一股势头浪潮涌现的弹压。
事实上电协这么些年,内部的寻租空间已经很多了,甚至为了牢牢把控国内影视文化的话语权,越加严苛,越加拒绝接受改变……电协的存在是为了打破垄断,可这样下去,会不会重新走向另一个垄断?”
停在这里,陈一闻看向主席台,道。
“亦或者这一切正在发生。”
……
落针可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第一时间回答。
后排的媒体区,记者们有人紧张的低头看着桌上的录音笔,确定是开着,而没有无故关闭,或者忘记打开。
也许他们并不是真的担心录音笔没有打开,而是明白眼前这番话的分量。
这些都是什么样的指控?
什么样的洪涛之词?
“人民群众喜欢,你不喜欢,还不允许别人喜欢,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说你算老几?
“没有人知道哪条路是对的,但现在拍板从一条路冲锋的人,会不会害死成千上万人?”
是不是说类似罗永这样的领导,脑袋一热一拍板,一将无能害死千军?
“电协这么多年,内部寻租空间已经很多了!”
寻租空间,什么寻租空间。
这个陈一闻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接挑破了电协里面存在的那些豪阀!
“从打破垄断,走向另一个垄断,这一切正在发生。”
不消说,也明白这是什么话,这是最为严重的指控。
将引发的是轩然大波!
罗永的脸色渐渐深沉,他攥起了拳头,而后“碰!”得一声砸在桌子上,“你在说什么屁话!鬼话!下面这个人给我请出会场去!胡说八道!”
他的声音很大,而且砸桌子也确实惊吓了会场一下,但在满堂寂静的会场之中,显得是那样的突兀而且空洞。
罗永首次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好像从这个会场中消失了,他再没有了那种威严。
邢钺芳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你的意见我明白了。很好,至少勇于表达。年轻人中需要你这样一股锐气。我们接下来下一个议题。”
邢钺芳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将之前的尖锐归结于锐气,让全场的氛围终于从那种死寂中脱离出来。
而邢钺芳这个过程中也看了罗永一眼,罗永背脊生寒,知道方才自己始终是失态了,也只有邢钺芳这样的态度,才能稳住这种局面,他方才的失态,只能让事情越加恶化,让那些话更有分量,传播得更广。
他立即整理了一下形象,会议继续后续的总结陈词,好似一切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所有一切看似藏于深海的平静之下,也掩饰不住此时在场每一个人心头一直平复不了的波澜汹涌。
后方的媒体人一直在低着头疯狂在手机上打字发送到群里,然后又被转发到四通八达的网络。
时光报的宁峰脸上露着状若癫狂的笑容,他盯着陈一闻的那个方向。
心想有意思,好有意思!
他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他知道自己吹响了……
什么样的号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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