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听了心底高兴,什么叫心腹之臣,天子说了一个意思,身为宰相的就给你找理论支持,把以前的数据拿出来,做到理由充足。
官家又道:“还有一个用意,上九,亢龙有悔。九乃阳数之最。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缘故,让子孙遵而行之。”
“所以朕想改元方为周而复始,万象更新之意。”
章越听了官家的意思,也是明白。
熙宁变法进入第九个年头,也是盛极而衰了,有些东西必须改一改。
改元的情况一般是新帝登基,一个是天子亲政,这都代表权力发表了变动。
以宋徽宗的年号为代表,他刚登基的年号建中靖国,就是对新旧两党都采取一个拉拢的姿态,我不左不右,走中间的意思。
后来改元崇宁就是追述熙宁之政,我站新党的意思。
改元政和则对旧党态度又有所缓和,你们两党不要再搞来搞去,消停一会。
正如章越之前反复劝官家要亲自主持大政,由你亲自主持变法一样。现在改元代表着天子从二府手中接过接力棒,亲自主持变法事宜。
所以官家一问章越改元的打算,章越立即起身附和,并且只言不提当时是自己劝皇帝亲自主持变法的。
但这事官家肯定心底有数了。
官家心底,王安石与章越不同,王安石毕竟是老臣,几乎是自己老师,对于权势越来越盛,羽翼已经日渐丰满的皇帝而言,双方的抵触和矛盾日益加深。
如今的官家已经不容许再有这么一个人,处于师位,对自己指手画脚,事事教你该怎么样怎么样为之。
此事演变到其他朝代里,就演化为秦始皇杀吕不韦之事,古往今来这样例子太多了。
但在宋则大可不用担心,卸了磨不会杀驴,还会给你养老让你善终。
不过在官家心底,王安石的罢相肯定是进入倒计时了,而下面的人选中自己对章越有知遇之恩的。当然官家也早忘了自己还未当太子时,在章越那学过书法的事,也亏十七娘没让章越当皇帝名义上的老师。
确立了这个事实后,官家决定更近一步了,那就是第二个事实。
官家道:“朕打算两年后起兵灭夏,卿以为如何?”
章越道:“陛下,臣实话实说,此事当从长计议。”
官家道:“朕等不及了。这些年朕的身子一直不好,去岁还掉了一颗大牙,如今右边的一排也松动了,真可谓是鬓毛已衰。”
章越看了一眼官家的脸色,知道正常人哪有这般眼窝深陷,脸作苍白的模样,这都是休息不好,思虑过甚所至。
章越道:“陛下年富春秋,正要御极万年何出此言,臣请陛下节劳少思,至于制夏之事,则可以缓……”
官家疾声道:“章卿,朕缓不得,这十年变法所图是何?国库已是日渐充盈,再无当初朕刚登基时窘迫,如今朝廷可以在陕西囤下足够三十万大军一年所支的粮草,为伐夏之事,洗刷仁庙当年之辱!”
“这事朕日思夜想,登基至今从未放下过。你也说过,朕他日要为中兴之主的。”
章越闻言沉默,官家此志不可拔,看来是谁也劝不动的样子。
章越道:“陛下,臣以为要为伐夏之事,一是继续削减其国力,二是待其国中有变。二者缺一不可。”
官家道:“朕晓得,你放心,朕这一次不会急于求成。但朕的身子却是日渐不好,有些似极了先帝之症,有时候稍动怒则日头晕眩。”
章越心道,这症状是高血压吗?
官家反问道:“章卿你的身子如何?”
章越道:“臣的身子还好,但也有偶感风寒,体力和饭量也不如数年前了。”
天子身子不好,你总不能在他面前说,我吃好睡好,吃门门香。
官家道:“那就是不错,是了,朕听说你有两个儿子,长子应是有十五岁了吧。”
章越低下头道:“回禀陛下,臣犬子确实这般年纪,平日甚是顽劣不堪,实在令人头疼。”
官家笑道:“那是他性子未收的缘故,找个贤淑的女子成了婚,便知道何为担当了。性子也沉稳下来了,以后也可以继承宗祧了。”
章越道:“臣谨记陛下之言,回去一定劝诫犬子,但盼他稳重一些。故而臣与右正言黄履议定了亲事,也盼他能够早些懂事。”
官家闻言脸色一变心道,他之前打听得很清楚,章越长子根本没有定下婚约。怎么一下子就有了婚约。
事实上章越确实是知道官家可能向自己提亲后,连夜向黄履提出婚约。
黄履也是吃了一惊,他们在路上才说了此事,怎么章越如今焦急地就找自己议亲。
黄履确有一女待字闺中,不过才十岁左右的年纪,要议婚本也要等到十五六岁以后。本来宋朝议亲都是非常繁琐的,而不用说是章越,黄履这样的官宦之家。
当时黄履得知此事后,二话不说就让自己妻子沈氏与章越的妻子十七娘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