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日新楼。
五楼西侧书房阳台,高务实凭栏而立。他漠然望着平静的什刹海,面沉如水,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眉宇之间却似有雷火正在聚集。在他背后不远处的房间中,是微微佝偻着身子的高陌与紧张得面色发白的高杞。
令人心悸的长时间沉默之后,已经须发皆白的高陌开了口:“请老爷暂息雷霆之怒,大少爷并未完全采纳高璟之建议,这说明他终究还是把握着分寸的。”
高务实没有反应。
高陌缓缓转头,看了身边已经有些轻微发颤的高杞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又继续道:“至于善后问题,秘书长已经紧急赶往吉大港,想必一定能有最合适的处置,这一点也请老爷不必忧心。”
高务实依旧没有反应,就如同完全不曾听见一般。
高陌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依旧自顾自说道:“吉大港虽是著名港口,但当地人口并不算多,尤其是生活在城市之中的人,在战前约摸也只有五六万左右,倘在大明,不过一县而已。如今虽遭……损失,却也仍有四万余众。以如此存活比例而言,说屠城决然过分,不过是惩戒略重罢了。
另外,按照秘书长飞鸽传书之建言,老奴也以为,的确可以将剩余这些人迁往勃固、缅甸等地——最好是缅甸,然后将之打散,零星分布于缅甸各地。在此之后,吉大港可由我们重新迁徙汉民或归化汉人前往居住。
如此一来,不仅当地民怨不复存在,而且我们还能更加稳固的掌握此处要地,使之成为西进之桥头堡。如果此次西征能顺利控制孟加拉,则吉大港又可以变成一处后方基地,能够有力支援孟加拉乃至整个天竺方面,成为天竺与南疆本土之间的重要中转站。从这一角度来看,大少爷所言有理——此乃好事。”
高务实仍然保持沉默,但他背后的高陌和高杞都看不见,高务实听到此处时微微眯眼,双目之中似乎闪过一抹厉光。
高陌见老爷仍不答话,也不禁有些踌躇起来,一时觉得事情有些失控——连老夫都无法摸清老爷的心思了?这件事究竟哪里触怒了老爷,甚至触怒得如此彻底?
就因为大少爷对高璟的建议没有严厉驳斥,导致后来陆战队在执行封锁令时大开杀戒,杀了“意图暴动”的万余人?
不对啊,屠城虽然一贯不是什么光彩事,但那也要看屠的是谁的城不是?当年成化犁廷,女真人不也被大明杀了个人头滚滚,我大明可从来没觉得这事不光彩。
蛮夷而已,杀之何惜?老爷统兵多年,战功冠绝本朝,即便中山王(徐达),以破敌数论之,也不可比拟老爷,老爷又怎么会在意杀人呢?可若不是因为杀人太多,老爷这气生得可就更没有缘由了啊!
高陌一时之间也感觉有些棘手,不由得看了高杞一眼,给了他一个眼色。
回给高陌一个苦笑,高杞不得不强忍住害怕,战战兢兢地道:“叔,叔父……”
“高杞。”高务实忽然打断他的话,直呼其名道:“我问你,这么大的事,为何在呈给我的文件中被放到了第二档?”
高杞汗毛倒竖,紧张地道:“因……因为此非紧急军情,只是,只是在已经夺取的城池内清剿不服王化者。按,按照此前的习惯,这种情况都放置在第二、第三档。此次因为,因为违逆者较多,侄儿还特意放在了第二档……”
高务实淡淡地道:“哦?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
扑通!
高杞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叩首道:“侄儿岂敢,岂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叔父既然见责,必是侄儿有错。侄儿知错了,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