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婆在听完之后,心中思绪自是翻江倒海,但表面神情却还维持着平静,等到叶阿黎讲完之后,便先叹息一声,继而才又说道:“韦氏这个小子,巧舌谋深,倒也称得上是不负家学。”
他作此评价,自然还是点出韦氏家风狡黠、不可轻信。既然叶阿黎愿意将会面情形跟他讲述一番,自然也是从内心里并不认同韦恭禄的这一番说辞,他若急不可耐的强言规劝,反而破坏了彼此间的互信。
听到赞婆这么说,叶阿黎便浅浅一笑,然后又说道:“若将军不反对,我便将你列入礼宾名单中、一同呈交朝廷?”
“有幸得参如此嘉礼,乃是我的荣幸,又怎么会反对?”
赞婆连忙笑语回答道,只是在这番笑容之下,心里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留在长安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等待参加叶阿黎的婚礼,如果没有国中使者这档子事,这件事自然也没什么。
可是使者返回的这么迅速,且已经在叶阿黎面前进行了挑拨离间,足见国中对自家恶意满满、已经完全不做掩饰。这一次国中的使者必然也会参加婚礼,若双方在同一场合碰面,还不知会爆发出怎样的冲突。
有了早年使员斗殴至死的前科,大唐自不容许外国使员再恃意气破坏其国嘉礼,但就算矛盾一时间被压制下来,等到这些使员回国,必然会让国中对他们噶尔家恶念更深。
一时间,赞婆心中甚至都生出一个念头来,想要中途截杀这一批使臣。这么做虽然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但却能够让国中晚一些知晓大唐方面的情势态度,从而给他们家争取多一点弥足珍贵的机会。
且不说赞婆心中思计,当西康王邸的礼宾名单报上之后,吐蕃使者很快便通过别的途径得知噶尔家也列名其中。当然这所谓别的途径也算不上一个秘密,鸿胪卿王孝杰每天都要跟他们促膝长谈。
对于噶尔家参与此次嘉礼,吐蕃使者们自然深感不满。噶尔家眼下名义上毕竟还是他们吐蕃的臣员,而他们则不愿见到噶尔家通过任何形式与大唐官方产生联系。此前一直试图将话题扯到这方面来,却一直都不能深入下去。
所以在得知这一点之后,吐蕃使者们便不再忍耐,在与王孝杰交谈的时候,态度坚决的表示道若噶尔家成员也要列席此次嘉礼,那么他们吐蕃诸使者们则就拒不出席。
对于吐蕃使者们的这番抗议,大唐朝廷还是比较重视的。倒也不是特别想请他们喝一顿喜酒,而是因为叶阿黎毕竟还有一层吐蕃王室成员的身份,而这一身份在未来则还有一定的操作空间。所以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朝廷还是在礼宾名单中勾掉了赞婆的名字。
当王孝杰将朝廷这一决议转告给吐蕃使者们的时候,一干蕃使不免都心生一股扬眉吐气的舒畅感,入京这段时间以来,双方一直在进行无聊的扯皮,不知不觉间,随着耐心的消磨,吐蕃众使者们的自我要求也变得极低,竟然当此都视作一次了不起的外交胜利。
终于,时间来到了七月中旬,到了西康女王正式入宫的日子。
这一天朝廷所筹备的礼庆场面也不算小,并不像不久前杨喜儿入宫那样诸事简约,朝廷为此专门罢朝一日,圣人则在麟德殿宴请五品以上朝臣以及诸蕃胡宾使,场面仅次于册封皇后的大礼。
叶阿黎此番入宫,所受册封也并非寻常的妃嫔,而是皇后之下、四夫人当中的德妃。之所以作此优厚册封,也在于跟杨喜儿相比,叶阿黎此番入宫的意义无疑要更大。
这是大唐立国以来,君王第一次接纳并正式册封番邦女子为后宫妃嫔。
时下人的观念跟后世还是有所差异,并不认为赐女和亲是丢面子,而是代表了中央帝国君王的一份威严,通过和亲赐给番邦君主一份生殖繁衍的权利。但是对于接纳番邦女子成为正式的内命妇,则就不太热心。在许多时流观念中,番邦女子玩物而已,不值得珍重的以礼相待,更何况入侍天子。
叶阿黎自不是一般的番邦女子,而这一点不俗不只体现在身份上,更在于那份妆奁也实在是丰厚的惊人。偌大一块西康封土,单单版籍体量已经极为惊人,而在战略层面,更是直接将吐蕃的东大门进献给了大唐。
唐人自有循礼、傲慢的一方面,但却并不迂腐,自有务实的一面。所以对于圣人要接纳这样一位番邦女子为妃,也都几乎没有什么异议,多数人对此都是乐见其成。
而对于诸蕃胡来说,大唐的这一点转变也是他们所乐见的。今上当权以来,对于周边诸胡一直谈不上多么友善,不说各种制裁与攻伐,单单直接死在其声令之下的显赫胡酋便有数人之多,类似早前的吐谷浑王以及最近的回纥首领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