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已经先入为主地对他产生意见,对他有基于立场的敌意,也能感受到他的豪迈和豁达,霸气和自信。
姜望道:“殿下的态度,姜望看到了,我会原话传达于汝成。”
“如此便足矣。”嬴武伸出双手来烤火,他的手很大,手指很长,火光在青筋上游走,有一种把握天下的力量感。
他缓声说道:“咱们之间还有第二个结——楚淮国公待你如嫡孙,你也以亲长事之,感情甚笃。但淮国公的嫡长孙,正是孤下令处死。淮国公府怨秦人应当,姜阁员心中也难免有芥蒂,此言然否?”
姜望沉吟片刻,还是道:“我无法否认。”
“但芥蒂归芥蒂,应该没有到仇恨的地步。”嬴武道:“两军交伐,各为其国。生死有命,全凭手段。战场事,战场了。若有一天战场相逢,左家人杀我可也,如今战事止歇,也不曾有淮国公登门——自古以来,凡天下之国将,没有恨于沙场之外的,君以为然否?”
姜望不得不承认,嬴武这话说得坦荡,句句都有道理。
“秦楚自有国恨,姜某独行于世,也怨不得秦人。不东、至臻、长安、卫瑜,当知我心也。我对殿下,当然是谈不到一个‘恨’字。”姜望说道:“但我常住左府,光殊常忆大兄,长公主怀念儿子,老公爷忘不掉长孙。我历历在目,不能无动于衷。秦太子是天下豪杰,至尊至贵,姜望心中是佩服的,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无论道理如何,也都无法改变。您的路,我注定不能同行。”
嬴武慨声道:“你与左家如此亲近,若心中对孤没有芥蒂,孤反倒不敢信你。便是这份芥蒂,使你为真人。人有亲疏远近,不免爱己再及人,有亲亲相隐,无私岂为人哉?”
他又道:“但至少现在,咱们有这样的共识——孤很欣赏你,你对孤也没有仇恨。既然谈不到‘恨’字,那便有合作的前提。放心,孤不是要请你帮忙争龙,你不必与孤同行。”
他笑了笑:“再者说了,那位子也不必去争。只等孤那位老父亲什么时候坐腻了,意识到他无法成就**,只好为孤铺路。孤也就坐上去了。”
这话说得平淡,又实在霸气。
当今秦天子是何等雄略?把握天下,威服百家,东败强楚,西立长城,如今边患尽镇,虎视人间。已将大秦帝国带到前所未有的强盛时期,隐隐已是天下第二,有挑战中央大景帝国的威势。
嬴武却说,他的老父亲,只好为他铺路。
计昭南一个外人都听得眼皮直跳。
甘长安双手笼在袖子里,发呆发傻,如若未闻。
嬴武看着姜望怪异的表情,笑道:“误会了!我说我那位老父亲无法成就**天子,不是质疑他老人家的能力,能教出我来,他岂不是古今一等帝王?只可惜英雄仍需时运,当今这个时代,难以叫他成就——景国老而未朽,威势仍在。日出东方,姜述乃不世雄主。王权压神权,赫连山海改天换日。有此三者,我父雄心难成。”
楚帝正在南域展现威严,荆天子手握百战之军,黎国洪君琰更是从过去争于现在。
此般种种,他竟提都不提。
他以一个秦国太子的身份,点评天下君主。他认为当今秦天子成就**天子的阻力,只有他所说的三个。
真是气吞万里的人物。
有志于官道者,很难不被他的气魄折服。
无怪乎秦子不争,谁能跟他争?
姜望忍不住道:“若说当今秦天子难成**,殿下又是何来的信心呢?敢问殿下——您虽是文武全才,天下英雄,可比之当今大秦皇帝,又能强在何处?”
嬴武笑容豪迈:“当今秦天子什么都不比孤差,唯独一点,他的父皇,不如孤的父皇。他的父皇,无法为他铺成走向**天子的路。孤的父皇,却能为孤荡平河谷,铺下万里长城!”
他看着姜望:“此所以我父不能成,我能成也!”
“非孤能成天下,是千载余业、历代累功,终至水到渠成,大运临孤!”
他的目光从姜望身上移开,又看向计昭南、甘长安,大手一翻,将火焰下压数寸:“诸君,今日长城已立,南北皆通。我等大好男儿,难道要坐困此地,等功业上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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