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三章 此中有真意,欲语忘言(2/4)

就比如三山城中,胖胖的少城主就听到了这道诏令,当即披甲提刀,冲向城主府议事厅。

三山城尊贵的城主大人,正与三山城的高层们吃茶,言笑晏晏,好像什么都未惊觉。

这些个耽于享乐的大人啊!

“娘!”孙笑颜大喊一声,叫醒这些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叔叔阿姨……以及老娘:“天子传诏,要天下勤王呢!咱们快快点齐兵马——”

坐在上首的窦月眉,惊讶地看了过来,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点:“你说什么?娘没有听清。”

孙笑颜大步凑到近前,提高了音量,很认真地准备再说一遍:“娘!我刚才说——”

啪!

窦月眉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吃什么吃?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你就要吃?你就是吃太饱了!”

孙笑颜被扇的在原地转了几圈。

晃晃脑袋,晕乎乎地走出议事厅。

很委屈,很想姐姐……

三山城城主窦月眉的态度绝非特例。

因为在庄高羡的政治理念之下,窦月眉所经历的也不是特例!

而今时今日,既然山河异位,社稷翻覆,新安城又怎会允许庄高羡从容使用帝权、调度国民?

在他的天子诏令之后,立即又有一道政令,自新安城出,借国势传播天下——

“吾黎剑秋,继董师遗命,受杜相所托,以相国印,令行天下!”

“庄高羡无德之君,倒行逆施。覆枫林而掠真丹,损苍生而肥一人,世所公见!”

“黎民不可欺,苍生岂为轻?”

“昏君欲使山河尽血,相府只愿万民安宁!”

“相国府传令诸郡诸城,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请务必顾念民生,善待百姓,即刻闭锁城门,休从乱命。我泱泱庄国,自能涤清妖氛。百姓且安坐,未尝不可红炉温酒,静待天明!”

君权与相权的制衡,是国家体制永恒的话题。

老百姓到底应该听谁的,往往取决于君与相的影响力。

大部分时候当然君在相前,可遍数列国历代,权相也不在少数。恰恰杜如晦所掌握的相国府,在庄国影响力极深!

因为在庄高羡独坐深宫的那些年里,整个国家就是杜如晦一人撑挽。相国府在庄国几乎就等同于朝廷,很多时候政令都从相国府出。

勤苦书院的院长左丘吾,曾经做过一个试验——

将同样一班学员,投影为两页史书。分别在两页史书中,对同一个问题进行提问。在前一页里说“同意的请起身”,在后一页里说“不同意的请起身”。得到的结果竟有相当大差距。

左丘吾乃史学大家,更是研究人性的名儒,他的研究是为了修行,也切实地让人类更理解人类。

人生来就怕麻烦,当然更怕危险。

庄君之命,是叫天下人都来拼命。相府之令,是叫天下人什么都不用做。

这使得人们的选择,在本能层面就有倾斜。

当然,庄氏统治此地已经三代人、数百年,庄高羡当国也有数十年,受玉京山敕封十九年。庄高羡在这个国家自然有很强的号召力。

只是九江玄甲造反,清江水军举旗,皇甫端明已死,边军不可轻动、就算动了也来不及……谁能如他之命,引兵贯通山河呢?

不是无人愿,而是无人能!

便在这个时候,姜望也开口了。

他的声音是惊雷,以动摇苍穹的姿态,滚过庄国山河。降外道金刚雷音,天下不可不闻!

“我乃姜望。”

他这样说。

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不需要介绍自己。

在现世任何一个国家,‘姜望’这两个字,就足够。

而在庄国,这个名字或许更邪恶,更可怕,也更强大。

他沉声道:“我与庄高羡仇深似海,今日必杀他。谁敢拦路,谁就是我的敌人。敌与我,此生不共!”

他只说了这一句,亦只需要这一句。

他要震慑的不仅仅是庄国各路大员,更是那些或者觉得庄高羡有投资潜力,想要施以援手的人或势力。

他昭明他的仇恨,展现他的决心,谁若是觉得他姜望的恨意不值一提,那就尽管踏上这生死的斗场!

这句话一出,庄高羡清晰地感受到,那不断向他涌来的民愿民意,刹那间断流过半。姜望这个名字的威慑力,一至如斯!

零零散散涌来的民愿民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反伐一众追杀者。

但他仍然斗志不熄。

姜望他们若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这场战争,那就大错特错了!

庄国之所以能够屹立在西境,他庄高羡之所以能在实力不具的时候保住社稷,靠的难道是韩殷的良善吗?

靠的是玉京山!

庄国背后自有倚仗,乃道属之国,道门记录在册的正朔帝国!

他在“玉清金册”和“元始玉册”上都有名号。

他出事,玉京山不可能不保。

玉京山在庄国这么多年所投注的,不可能不求收获。

恰恰庄国境内,就有玉清金册的金页,元始玉册的玉页!

这些追杀者的手段五花八门,这一路被逐杀过来,他能够想得到的信道,都被斩断。

但“玉清金册”和“元始玉册”,贼厮能斩否?

庄高羡竖掌抵住天子剑,避开王长吉的目光,不让他有打开神魂战场的机会,而后单手结印——

玉京山宗大掌教!

虽则十年内联系的机会已用完,但现在是庄国社稷存亡之秋,玉京山焉能不救?

印已成,玉虚之炁疯狂催发,他请求紫虚真君的力量降临,请求玉京山干预,帮他重整山河!

然而他将玉虚之炁催到极限,也未能感受那金页和玉页……就仿佛它们从来不存在。

又平白了浪费了这许多力量!

怎会不存在?

去哪里了?

被谁藏起来了?还是已经毁掉?

杜如晦……

他又想到这个名字。

这金页和玉页,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杜如晦有权限调动。他只给了杜如晦这样的权力!

这样的恩宠与殊荣,而今,竟是收获了什么呢?

你是求洞真,还是求什么?

真该死啊!

庄高羡对“玉清金册”和“元始玉册”的召唤一无所获,调动的玉虚之炁无由扑了个空。但他自己并不空落。

围攻他的哪个人,都不肯叫他寂寞。

那光影错杂,都是铺天盖地的杀法!

他顽强地应对着如海潮不息的攻势,却在未能联系上金页和玉页的这一刻——在这失落的一刻,被一种恐怖的威压,填满了失落!

轰轰轰!

是雷声!

庄高羡谨慎地以昆仑之童望去,看到的是一只雷电之眼,是出现在王长吉掌中的、急速转动的雷池。

不止一座,是五座。

五座雷池相连,落下来的是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