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魔可不是什么能够任意宰杀的猪狗,猎魔者往往要付出比魔更多的代价。
草原上有一个很有名的问题——
生死线这一头为什么绿草如茵?
而答案每个人都知道。
因为有太多人为之抛洒热血。
哪怕是在神权极盛的年代,这也是无垠草原上,不曾被神光覆盖的问题。
“真的不用我跟进去吗?”与猎魔队伍交流过附近区域的情报后,宇文铎回来问道。
姜望只是微笑。
“好吧。”宇文铎耸耸肩膀:“我是累赘。”
“快别这么说自己。”姜望安慰道:“你只是有一点弱。”
宇文铎:?
姜望眺望灰霾,好像看到了模糊的灰秃鹫的影子,嘴里随意地道:“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深沉,那么多人都可以进边荒,我又有什么问题?”
宇文铎道:“猎魔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独行尤其如此……我知道说这些没有用,但还是得说一下。免得汝成曳赅出关后,找我的麻烦。”
姜望扭头看着他,笑道:“我是不是还应该写一封免责书给你,表示我进边荒完全是自愿,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且你已经尽力劝阻?”
宇文铎拿出纸笔来:“那是再好不过。”
姜望真个就给他写了一封免责书,言称自愿深入边荒,与任何人无关。
并不全是玩笑。
他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有这样一封免责书,便不会影响齐牧之间的关系。
而能够写下这样一封免责书,便足以说明,他此行不是突然的头脑发热,而是的确对边荒的危险有清醒认知。
宇文铎说道:“其实你不用来,没有人会苛责你。本来你持节出使,责任也不在此处。我知道你在海外有很大的声名,在迷界已经杀过不少海族。”
“就当我也是在修行。”姜望只道。
宇文铎想了想,又说道:“生死线这里的军队自有防务,不能轻易调动。但是我会守在这里,协调一支预备军过来。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记得往回逃,我会第一时间支援你。”
“那就多谢了。”
“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云殿下给了我很大的权限。”
“给我一张舆图,给我一袋生魂石,给我一头黑骆驼。”姜望只道:“在继任仪式开始之前,我会回来。”
相较于“乌笃那”,姜望更习惯叫它黑骆驼。
毕竟草原语对他这等西境出身、东域常驻的人来说,表意不够直接。
在生死线上,宇文铎送别了姜望。
看着一人一骆驼,愈行愈远,慢慢地消失在灰霾里,就像是一抹人间的亮色,被晦暗所吞噬——一如驻守生死线的那段时间里,他每次送别赵汝成。
他以为大齐武安侯会说一些诸如人族大义之类的话,他也很愿意相信那些,至少在姜望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不会那么虚假。
但姜望什么也没有说,只称此为“修行”。
宇文铎反而觉得,修行是更有意义的事情。杀贼也好,报国也好,拱卫人族也好,都不是嘴上嚷嚷就可以实现的。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动辄天下苍生,动不动叫别人反思的人……自己真的为这个世界做过什么吗?
脚踏实地的往前走,拥有了足够的力量,自然就有实现理想的资格。
他也要努力修行了。
再也不去神恩庙了。
宇文铎又想了想,更改了一下决心——
至少五天内不去。
至于五天后?
五天后肯定就回王庭了,到时候再说吧!
……
……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姜望骑在驼背上,晃悠悠地向荒漠深处进发。
一人一剑一驼,青衫远行,倒也颇有几分潇洒——如果不是面前一个劲飞沙走石的话。
离开生死线未远的时候,尚不觉得。行至此时,那种被整片天地抗拒、排斥的感觉,就已经非常明显。
现世是人族之现世,这早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在这里,好像并不那么准确。
说边荒即是魔域,也未尝不可。
或者说,它是万界荒墓侵袭现世的一部分?
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姜望还有些欠缺。毕竟已经涉及世界根本,此前他根本没资格接触。
现在他可以感受到,有一种无法实质捕捉的“干涸”的力量,在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肉身与神魂。
哪怕已经金躯玉髓,哪怕神魂之力已经凝练为灵识,仍然会为这种“干涸”所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