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国公周婴、广平侯郦复、阳陵侯薛昌,一时也都吵嚷起来,整个宝华宫内,喧嚣难止,直如菜市场一般。
奚孟府已是犯了众怒,有人甚至恨不得杀他祭旗。
王座之上,虞礼阳终是伸指敲了敲座椅扶手,有些头疼地道:“奚真人,你是怎么想的?我夏国包纳百家,容收各宗,方有这些与强齐相抗的基业。你这么一弄,书山来援的人,还未必有咱们夏国出走的人多!大战当前,竟要自废武功吗?”
岷王虞礼阳,生得好相貌。年轻时候,便是唇红齿白美少年。未满三十便神临,自此青春不老。
自小天赋卓绝,秀出群伦。夏国以倾国之资源培养,他也不负众望,成功登临超凡绝巅,成为国家柱石。
他的一生,是辉煌灿烂的一生。
此刻坐在王座之上,没有什么严厉的表情,声音也不甚洪亮,但整个宝华宫都安静了下来。
奚孟府对着他行礼:“岷王殿下!”
又对武王姒骄行礼:“武王殿下!”
也不管武王是否还在神游物外,又对天子行礼:“陛下!”
再对珠帘之后行礼:“太后!”
大约这便是他心里的尊位排名。
而后直起身来,在国相柳希夷的瞪视中,在宣平侯樊敖严肃的表情前,拱手一圈:“诸位同僚,诸位大夏栋梁,你们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你们的意见,我都知晓了!”
“看来除了我之外,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所谓和议不可取,楚国不可倚,书山不可靠,景国?景国连仪天观都撤了!”
“所以你们都认为,面对齐国兵锋,咱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战!”
他环顾一周:“你们都这样认为,对吗?”
“很好!”
他陡然慷慨激昂起来,声音似把穹顶都震破:“那就战!”
“不要再心存幻想!”
“不要再首鼠两端!”
“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要么战,要么亡!”
“我奚孟府!有别的想法,有别的念头。我贪生怕死,我软弱怯懦。我与你们不同!但我也与你们相同!我们同为夏臣,同食夏禄,同受夏恩。我尊重你们所有人的意见,我也愿意执行廷议的所有决定,且接受由此导致的所有后果。因为这是我们……一同决定的未来!”
他右手并起剑指,在自己的左掌掌心慢慢划过。
划开一道创口。
真人之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
他在这大殿之中,面向所有人陈词:“我问龙礁将军,镇**若覆,他何以教我?”
“龙礁将军没有给我答案。”
“我也没有答案!”
“但是需要什么答案呢?”
“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此战若是胜了,我们什么答案都可以去慢慢找。此战若是败了,咱们就亡国灭种,也不再需要答案!”
他高举鲜血淋漓的左掌,高声道:“龙礁将军说,十万镇**将士,皆有死志。奚孟府不才,也愿死国,唯此而已!”
整个宝华宫,又一次静了。
陷入另一种安静中。
是那种可以听得到自己心跳如战鼓般有力擂动的安静。
静听此心,静得此志,静感此怀!
岷王虞礼阳都肃容了。
即便是神游物外如姒骄,也一时睁开了双眼。
千古以来,人们所争所求,无非名利二字。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而人生在世,谁不为声名所累?谁不想青史留名?
沽名钓誉者有之,讪君邀名者有之。
唯独这奚孟府,于利一无所得,于名遗臭难洗,只为统合夏国朝臣意志,把自己变成一滩烂泥,叫所有人都来踩上一脚,丝毫不自我顾惜。
他不是什么没有身份的人,他是大夏国师。奋斗一生,才成为整个夏国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今日却能为国如此。
实在令人感佩!
忽而有珠敲玉撞声。
哗啦啦。
御座之后,那珠帘一掀——
夏太后竟从珠帘后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