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高纯度、如此大块的太阳精金,至阳至烈,实是世间罕见……
钟玄胤被那种光芒刺到了眼睛,默默地关上了窗。
却说钟离炎拿着太阳精金,在斗昭面前乱晃,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照,我照,我照!”
但坠了一路,照了一路,斗昭也没什么反应。
他不免有些疑惑:“欸?鬼不是最怕这个吗?”
“难不成老头子的藏品是假货?”
他还伸手去掐斗昭的脸:“你现在什么反应?烫不烫?”
斗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狠狠一拳头,将他砸进了地底!
……
……
“今有戏相宜,罔顾墨家精神,不以事实为理,妄自出手,擅启明鬼。以惩恶扬善之真傀,行为虎作伥之孽迹。擒拿无辜人等,疚成冤狱八年。此钜城之耻,墨家丑闻!”
“念其过往从无劣迹,敬矩宗门。乃受前钜子调度,不明真相,循令而行。又屡建高功,于彩戏机关颇有建树……经议,剥夺明鬼真傀,削除机关大师封号,革其真传,逐出门墙,不得再以墨名!”
墨家长老的宣声,一板一眼地响在空中。
节奏像是万象轮第四节的鲨齿,总在四至六个音符之后,莫名地顿一下。
戏相宜坐在地板上,整理自己的小箱子。
她要走了。
准确地说,她被通知,要走了。
这座她睁开眼睛就存在的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不再有她的屋子。
戏相宜认为自己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只是觉得,不太习惯。
这间屋子不算大,九步见方,是墨门真传弟子的标准规格。横平竖直,均分九宫。整个房间就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拼成一个大格子。
房间像是一个大些的工具箱,前傀、脊螺、尾柱、翼弦……有关傀儡的一切配件,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区域。
光翼弦就有四十九种,材质、品相各不相同,都是戏相宜最常用的。
墨家是推崇节俭的,墨徒常以蓑衣草鞋,苦行砺心。居简室窄屋,规矩意志。钱晋华执掌矩子令后,发展起来的“新墨派”,才追求奢靡的生活。
大概也不应该用“奢靡”来描述他们的追求,在戏相宜看来,还是要客观地看待问题——只是一部分“新墨派”的成员,唯利是图,穷奢极欲。
不可否认,这些人对物欲的极致追求,激发了远胜于一般墨徒的巨大的创造力,极大地丰富了千机楼产品。
扯远了。
戏相宜的思维总是很发散,天马行空。或者这也是创造力的体现。
“新墨派”的核心思想,其实是“机关改变生活”。或者更正式一点——“君子驭器,人人如龙。”
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对机关的使用,过上富足的有尊严的生活——这是钱晋华当年提出的愿景。
哦,差点忘了。戏相宜现在是“新墨派”。
虽然她对“新墨派”的精神纲领,还不是特别理解。虽然她的房间里,除了机关配件一无所有。
但她是钱晋华那一派的。
因为钱晋华而破格掌管真人傀儡【明鬼】,也因为钱晋华,被逐出钜城。
她其实跟钱晋华不太熟的,她跟钜城里的所有人都不太熟。她熟悉的是那些机关,那些零件,那一架架的傀儡。
钱晋华也每天忙得团团转,又做研究,又经营商业,还要治学。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巡察钜城,极偶尔地看她一眼,但也只看着她制作傀儡,不怎么说话。
反正钱晋华是钜子,钜子说什么,就做什么呗。
钜子说错了,那她就做错了。
做错事情,就该道歉,就该受惩罚。
所以她是接受被赶出钜城这件事的。
她只是不习惯。
周而复始的生活对她不是折磨,固有的秩序被打破,才真叫人困惑。
“欸。”戏相宜忽然想到了什么,极宝贝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厚厚的外壳为金属的册子,双手捧着往前递:“【明鬼】的维修保养要点,还有历次【明鬼】运行的各项数据,都在这个上面了。给伱们吧。”
“啊……噢!”负责接受墨家财产的墨家弟子,愣愣地接过了。
这个名为“墨烛”的墨家弟子,像许许多多的墨徒一样,只懂和机关造物相处,讷于言辞。
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能说什么。
“她还没走吗?”这时门外有声音响起来。
墨烛赶紧迎出门去:“正在收拾——”
他被按着脸拨到一边。
一个头带武士巾、身穿黑绢箭衣的男子走进来,冷冷看着戏相宜:“赶紧走,别在这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