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星又道:“顾蚩啊顾蚩,你很聪明。左鸿当年说,天下阴险之辈,无过于你顾蚩。我深以为然。这些天我和宋淮对弈,和王西诩棋算,分心乏术。朝廷的这盘棋下到现在,屡摘胜果,大势几成,我却有些不安。你帮我想一想——高政是不是在用他的死,掩盖什么?”
“左将军谬赞了!”顾蚩应了一声,才道:“高政不是等闲之辈,您这么一说,也确实能找出一些疑点来。容卑职汇总诸方情报,细细思量,之后再单独向您汇报。”
“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寿星以桃杖轻轻顿地,而便散于无形,只有星光归天。
顾蚩立在鬼街中央,长久不言。
“瞧他这口气!还动辄与天子通过气!”街边鬼舍,有阴森鬼声,不满地响起:“当今天子,掌权多年,握势久矣!纵然敬他如亲长,难道他就可以这么随意地说话吗?”
顾蚩猛然看过去:“多嘴!怎敢挑拨星巫大人与陛下的关系!送去拔舌!”
鬼舍里白焰一闪,鬼声渐为惨叫声。
……
惨叫声渐远渐无,轰破长空的啸声,却是迅速迫近酆都。
顾蚩眯着眼睛仰看高穹——
漫天星光才散去,就有一个嚣张的身影从天而降。
穿透星光,砸破鬼雾。
轰!
重重砸在鬼街上。
特地披了一身重甲的钟离炎,背负南岳重剑,身周一圈血气蒸腾如焰,在鬼雾之中缓缓站起。
短须鹰眼,恶似神魔。
好在他还没有嚣张得那么彻底,没有完全散开武夫气血,对耗这人间鬼国。
当代酆都尹眼皮直跳。
卫国公他忍了,星巫他忍了,现在就连钟离炎这样的帝国小年轻,也敢这么不拿他当回事,擅闯人间鬼国,招呼都不打一声。
还有王法吗?
他顾蚩可止小儿夜啼的恶名,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这般无用?
“钟离炎!”顾蚩错着牙齿,阴冷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擅闯酆都重地,该当——”
钟离炎高举甲手,掌中一只凤纹华丽的金令,自然有慑服鬼国的威严。
“该当坐下来慢慢聊啊!”顾蚩亲切地说道:“你这孩子,这么风风火火的,哪里是做大事的样子?来跟顾叔叔说,你需要什么帮助呢?”
“情况紧急,顾大人,我就不坐了。”钟离炎一板一眼地道:“我奉天子令,出使越国,奉礼文家太庙——前来与贵司协调相关情报,还请配合则个。”
钟离炎自认是个聪明人,他跟斗昭、姜望那种满脑子肌肉的莽夫不一样。他行事有章法,行动靠智慧。
已知情报来自姜望,已知姜望的情报是说越国有情况发生。
那么只要调查姜望在越国的行踪,就能够确定异常情况发生的地方,最后顺藤摸瓜一把抓!
而要找情报,还有什么地方能比酆都更方便呢?
当然酆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顾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钟离肇甲原话。
所以最好是有个正儿八经的公务在身,请酆都帮忙协调一下情报工作。
出使越国就很合适。
就算越地真有什么危险,也没人敢杀大楚使臣。
至于出使的理由……也太好找了。
高政已经死了很有一段时间,再去吊唁不太合适。但往越国的历史去翻一翻,不难发现,再过两天,就是越国开国皇帝的忌日。
作为越人一衣带水的好邻居,楚人前去慰问一番、上几炷香,也是很合理的——哪怕越国人自己都不太记得这个日子。
献谷钟离氏虽不能跟四大享国世家相比,运作这么一件小事,却也不算为难。
顾蚩还是第一次听到,“去越国出使”能和“情况紧急”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心中一万个烦他,但嘴上只是道:“可以,贤侄此行代表国家,酆都肯定全力配合。”
“那感情好!”钟离炎很是满意:“顾大人比我爹爽快多了!”
顾蚩‘呵呵’地笑:“钟离肇甲没少骂我吧?”
钟离炎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承认,但他也不想违心地不承认。便装作没听见:“顾大人,您看这情报的事情,我找谁去?”
“跟我来吧。咱们这关系,我得亲自招待啊。”顾蚩背着双手,像一根竹竿在空中飘。钟离炎大踏步地跟在身后,每一步都踏得铿锵有力,十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