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海恍如未察,只闷声道:“我感觉我在对牛弹琴,你们都不理解,也不愿意理解。”
“太可惜了。我所开辟的大世界,我本愿意让你们追随……”
他有一种类似于孤寡老人得不到认同的情态,叹了口气:“真不想离开这里。你们知道吗?已经很久没人给予我痛楚。”
“我几乎都忘记了……”
“这种,这种感受。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说话的时候磨磨蹭蹭,但动作却干净利落。
猛地从腐朽的棺木中站起身来,一拳砸中剑锋,又抵着昆吾剑,去砸宋菩提的刀!
刀剑交撞,哀声长鸣。
此刻孟天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打得洞天宝具都难堪其负。
一拳横世,抵剑抵刀,抵着司玉安宋菩提不断后退——
倏然上高天!
他拳如砸铁,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昆吾之上。司玉安居然让不开,宋菩提竟然走不得!
拳头砸出来的火星,紧紧地贴住剑身,带来无边热浪,映得一片火红。
他竟然在交战的过程里,试图重铸昆吾!
便在此刻,吴病已抬步而至,一指点来,敕曰:“回头!”
孟天海猛回头!
这一回头,漫天神佛的巨大虚影,同时俯瞰吴病已。
他以比逐杀司玉安更坚决得多的姿态,回头的同时也回拳。
天地倒转,阴阳逆乱。
他的拳头贯穿了岁月,无可阻挡地砸在了吴病已的指头上,碾碎指头、轰破道则,还向前,将这位矩地宫执掌者的整条右臂,都轰成了空无!
八门法界和刑律之棺的确给孟天海造成了麻烦,也让更强的孟天海,更清晰地看到了当代法家之脉络。
“执法者无力,则法是空文!”
孟天海拳出万古劫,以劫磨法:“叫我回头为蝼蚁?你如何能够表现得这样愚蠢?你的脑子已经被律法僵化了,都是教条!”
他大步追上,一时摇身如岳,拳头将时空打得一团乱糟,令得法的规则无处依附,令得吴病已走无可走。
“我本来想看看你更强的力量,但现在,兴致全无!你不必表现了!”
他的周身混洞一片,在这一刻摆脱了所有人的锁定,而专注那高冠博带的身影。
几位大宗师里,他赫然要先杀吴病已!
绝巅寿尽一万年,他便以万年生死为劫,镇压时空,不使吴病已走脱,而拳覆苍穹!
这是危急的时刻。
吴病已若死,赤州鼎顷刻解脱。
不断寻回力量的孟天海,已经强横到这种地步,若再手持赤州鼎,战力几乎不能想象。
但就在这个时候,潮声呼啸,雷音彻世。
整个无根世界发生惊变!
那种涉及伟大的权柄更易,让每个能够捕捉规则的存在都被触动。
但无论是直面危险的吴病已,还是又杀回来的司玉安、宋菩提,都表现得过于平静。
陈朴的声音响起来,回荡于祸水高穹,竟如醒世之钟:“结束了!”
这三个字,仿佛就代表结束本身。
钟声响,局已终。
孟天海在仿佛永无止境的追杀中,蓦然回身,他看到——
高空的茫茫云海已散尽,河面的无穷梦境都流散。
只有一支被无数字符覆盖的巨大莲蓬,飞出血河,落向学海中。
在云梦舟云山梦海的隐蔽下,在几位大宗师拼死搏杀的遮掩下,在孟天海被葬入刑律之棺时……学海已经完成了对血莲的掠夺!
那是孟天海的超脱梦!
是他持续了五万四千年的开辟大世界的伟大理想!
就此一朝脱手,不复孟姓。
他本该惊惧,本该痛楚,本该怒不可遏。
但他脸上,却是一种异常古怪的表情。在扭曲的五官下,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
真源火界之中的所有人,都只可等待命运。
季貍还在雪探花的看顾下,笔算不停,那一卷长幅,已然折叠如山,若是铺开来,足可延展数千里。
她完全是着了魔,算得天昏地暗,神鬼不知。若非陈朴早先出手补足她神识,又有那株青松荫庇,她早就心力耗竭而死。
但在这种触及“天下第一名局”的一刻不止的计算中,她的收获亦是庞巨。
也许是天意的拨弄,也许是命运的巧合。在某个时刻,她突然算出一个阶段性的结果,洞彻了阴阳真圣的真意。猛地丢开手中笔,放下面前长幅,窜出真源火界外,高声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