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叔侄两人都是笑眯眯的,瞧着一个比一个和善。
饭厅并无一个下人侍奉,因为博望侯喜欢在用饭的时候聊天。
而这些话,很多时候不适合被人听到。
「最终还是祁问拿回了夏尸。」
重玄胜嚼了一块大肉,不甚利索地道:「天子真是冷酷啊。」
重玄褚良没什么波澜地道:「祁家本来就从未势衰,祁问本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兵略,都是不俗,只不过都被祁笑压一头罢了,这些年韬光养晦,谁能小觑他了?祁怀昌是北衙巡检副使,祁良华、祁颂都算得青年才俊……这样的祁家,拿回夏尸也是顺理成章。」
重玄胜嘿然一笑:「祁笑当年拿走夏尸,可没有这么顺理成章。此中心情,实在难言。」
重玄褚良道:「兵权还归祁家,本就是祁笑主动向天子奏禀。她再怎么不忿于老诚意伯的偏心,想来也是不欲使夏尸旁落别姓的。」
重玄胜只道:「她是了解天子的。」
说又摇了摇头:「这下姜无邪可高兴坏了,烧冷灶给他烧着了,白得一九卒强援!以前军中可都是华英宫主的势力范围。」
「祁家的年轻人是跟养心宫走得近,但祁问可从未表态过。」重玄褚良轻咳了一声:「你不要仗自己聪明,就什么事都想掺和。」
「我当然不会掺和!姓姜的走了,我更没有掺和的理由。」重玄胜的笑容堆在脸上:「跟叔父闲聊而已。」
重玄褚良喝着粥:「既然是闲聊,就不要口气这么大。我还以为跟你坐在兵事堂呢。」
重玄胜皮糙肉厚,根本敲打不动,仍是兴致勃勃:「还有个有意思的,怀岛那边战后裁定已经结束。四叔和李凤尧拿出了关键性证据,表示虚泽明需要为近海群岛的损失承担罪责,笃侯和东天师都已经认可……但是虚泽明却不见了。」
定远侯施施然道:「你的消息渠道倒是很广。」
重玄胜笑而不言。
重玄褚良这才下了结语:「一个蠢货,提他作甚。」
重玄胜道:「我听说太虚派现在的门主虚静玄,可是非常器重这个才俊。」
重玄褚良继续点评:「关起门来修行,把自己修迂了的一个人。封山久矣,把脑子也封住了。」
重玄胜若有所思:「那他倒很适合处理大虚派的宗门事务。」
「你又在动什么心思?」重玄褚良问。
重玄胜只是笑:「手上还有一座太虚角楼,我不得估估价格么。」
说话间,有下人在厅里报告,说是有个叫独孤小的,来找重玄胜。
重玄胜便让人进来。
不多时,独孤小走进饭厅,规规矩矩的行礼。
帮姜望管理过青羊镇,后来又负责南夏老山封地,现在的独孤小,见多识广,接触三教九流,早不是当初这般局促。在两位国侯,一位国侯夫人面后,亦落落大方。
重玄胜笑着招了招手:「吃过没有?坐下来一起。」
独孤小恭敬地道:「少谢侯爷,我已用过饭了。」
在姜某人的心腹面前,重玄胜也较为随意,一边为十四夹菜,一边随口道:「你从南夏赶来,很是辛苦。先去府里休息一下。你家老爷已有安排,明天就送你进德盛商行。」
独孤小抿着嘴唇沉默。
重玄胜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有事直说。」
独孤小恭敬认真地道:「侯爷,我不想进德盛商行,也不要干股。」
重玄胜对谁都很客气,但是不代表他是一个客气的人。筷子已是停了,脸上仍是笑着:「那你想要什么?」
时至今日德盛商行的发展,在齐国各大商行里已经稳进前十。
姜望所给予的干股,已经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财富,是独孤小这样的人,按照原有轨迹,一辈子也不可能企及的。
如何还能贪心不足?
但独孤小只是说道:「老爷离开齐国了,不再进入仕途。那么他需要的是一柄剑,而不是一个管家。我的人生意义是为他而存在,他不需要我,我就不知道如何生活。」
说着,她跪了下来,没有痛哭流涕,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甚至于声音可以称得上冷清。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表达一个要求:「老爷说过,您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请您给我指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