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乡侯这样的人物,若是不能替我保守秘密,我也认了!”姜望只道:“我姜望之成败,非由一神通而定!”
尚彦虎缄默不语,只是飞得更疾。
姜望又问:“北乡侯不相信?”
尚彦虎的叹气声,像石头一样沉重:“我信了!”
但是在下一刻,他的一身铁灰之色,陡然间放出万丈灿光!
灿光收敛,显现第三劫身!
那是一种坚硬的钢白色,如亘古之冻土,如不化之坚冰。
“齐国有这样的年轻人,我大夏输得不冤!”
“但我是夏国人。”
“祖祖辈辈,生来在此,生来如此!”
“哪怕终究是战败,我也须叫天下人看到——夏国人曾经存在的证明!”
说话间,他横身一撞,撞进了瀑流之中!
姜望一剑斩出天柱折,紧随其后,剑分瀑流。虽然让尚彦虎在前面抵御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但是在这长河坠落的恐怖瀑流中,他的剑还是格外沉重。
剑气狂飙,斩开瀑流,顿时视野显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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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瀑流之后,竟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洞窟。
随着尚彦虎撞进来,他随身携带的那一份圣旨金光大放!虚空中好像有一个伟大的存在,正在宣读着某种不可违逆的意志。
整个幽暗洞窟瞬间亮堂起来,爆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华光。
那无数的华光之线,隐约组成某种繁复华丽的阵纹,似龙似虎。
一时间虎啸龙吟,风起云涌。
而尚彦虎猛然扑到一尊青铜巨鼎之前,双手把住鼎耳。他的身体里,发出弓弦拉满的那种声音,全身绷劲,如拔山河!
姜望心中生起一种巨大的警兆,黑白色的神通种子疯狂颤动。
他眸中的赤光尽数褪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转飘渺幻影,一幕幕如似天地混转!
他使用歧途,干扰尚彦虎,让尚彦虎做出回头搏杀的选择!
但这时候他才发现——
尚彦虎的双足已经陷进了地里,仿佛在底下生长根须。他钢白色的双手竟然融化了一部分,与那青铜巨鼎的鼎耳熔铸在一起!
触让在姜望那不知名神通下的挣扎,已经让他对这门神通有了大概的认知。
因而此刻他在肉身和精神的层面上,以自残自损为代价,完完全全地限制了自己,不让自己有多一种选择的可能!
他只有拔鼎!
世上有一种人,永远不会走入歧途。当一个人的意志足够坚定,沿途的所有选择,都会为他的人生目标让路。
当然,谁又能说,这种偏执,不是在歧路上走得更远了?
嗡!
那青铜巨鼎,好像终于挪开了一隙。
嗡!
这声音不像是巨鼎移动的声音,而像是山河大地的颤动,像是整个夏国的悲鸣!
姜望感受到了一种极度恐怖的气息,那熟悉的感觉,一似于曾经在凋南渊所见的那样,无比压抑,无比紧张,每一滴水里都藏着无尽的恶念!
此时此刻的这种恶意,比凋南渊更强烈,又何至于千倍万倍?
自青铜巨鼎之下冲出来的,是现世之【祸水】。
是整个现世,千年来、万年来、数十万数百万年来……无尽的负面!
而覆盖整座洞窟的大阵,正是夏襄帝姒元当年所布置的长洛绝阵。那一尊青铜巨鼎,正是枢纽所在。
圣旨一落,北乡侯负皇命移鼎。
于是长洛绝阵顷刻发动,一边勾连那无底之渊里的祸水,一边贯通了大夏护国大阵!
这一刻的确整个夏国万里山河都在动摇!
贵邑城中,宝华宫内,夏天子骤然攥紧了拳头!夏太后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有一声极轻的叹息。
同央城头,奚孟府长身而起,柳希夷默默走到他身边。
一位国师一位国相,脸上已经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们完全拥有遗臭万年的觉悟,粉身碎骨也全然接受。他们的力量合贯到一起,他们的权柄互相分享,他们操纵着整个护国大阵的力量——
那是何等浩瀚的力量?这个伟大帝国在漫长历史中的积累,尽数付予这最后的一搏。
覆盖整个江阴平原的天穹,裂开了!
不仅仅是衍道强者交战留下的余痕,而是真正的、在时间和空间的意义上……共同发生的开裂。
整个战场上几近百万的士卒,绝大部分埋头厮杀,浑然忘我。但同样也有很多在冲锋路上的人惊骇抬头,已经自那恐怖的天穹裂隙里,看到了浩瀚如海的恐怖奔流!
那复杂得已经不能够用具体的颜色来描绘的水。
每一滴水中,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在天穹裂隙里奔涌的,是极端的恨、不可消解的怨、永恒的嫉妒……它可以说是一切负面汇聚而成的、毁灭世界的可能。
祸水就此要倾落江阴平原!
但听得——
喀嚓,喀嚓。
那恐怖的天穹裂隙,在开裂的过程中,竟然僵住。而后出现了点点星光……无尽的星光汇聚在一起!星光如幕,竟像是一道薄膜,封住了天穹的伤口。
所有带着毁灭的祸水瀑流,也暂时静止在空中。
奚孟府愣住了,柳希夷愣住了。
就连立在戎冲楼车之上,始终面不改色的曹皆,在这一刻也目露讶色。
不知究竟为何!
……
……
长洛地窟之内。
那青铜巨鼎已经移动,祸水开始泄露。
恐怖的气息四散奔流,有着吞噬一切危险。
长洛绝阵的力量,与大夏护国大阵连接到一起,让主阵者拥有了调度祸水的能力。
姜望暂时还不能知道,这让他感觉到本能恐惧的力量,究竟与什么相关。他甚至不知道,这就是祸水。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尚彦虎正在释放的某种恐怖力量,具备灭世的可能!
这种世界毁灭、规则破碎前的感受,他在山海境中,已经经历过一次。
印象太深刻!
山海境天崩地裂的末世景象,他绝不愿在现世里重见。
在这一刻,他调动所有的力量,剑撞尚彦虎!
剑尖首先涌出的,是全部余量的三昧真火。
熊熊烈焰,一瞬间覆盖了浑钢劫身。
从桑府东部,一直杀到长洛府,再杀到这长洛地窟中。
三昧真火焚这浑钢劫身,已何止十次百次?
他对尚彦虎的“知见”,已经太多!
那不可磨灭的钢白色,在烈焰中竟然迅速转向铁灰。
已经进入第三劫状态的浑钢劫身,在三昧真火的焚烧下,不可挽救地向第二劫状态退转。
了其三昧,而后焚之!
呼呼呼!
不周风在吹动!
霜冷的杀生长钉,一套六根,一根接一根地贯落。
第一根碎成了风,第二根接上。
第二根受阻于浑钢劫身,第三根接上……
如此到了第五根。
意志顽强如尚彦虎,也仰头发出一声痛吼:“我固当死!痛快啊姜望!”
第五根杀生钉击破了浑钢劫身,代表着极致杀力的不周风,在尚彦虎体内呼啸!
历得百劫成此身,一朝身死万事空!
铛!
霜风撞在了青铜巨鼎上,发出孤零零的冷响。
将自己与青铜巨鼎熔铸一起、誓死不让的尚彦虎,却是已经被抹去了痕迹。
但祸水已经泄露!
那青铜巨鼎已经挪开了一隙,祸水与现世之间的屏障已经打破,无穷无尽的负面力量正在奔流!
虽则大部分的力量都被长洛绝阵转向了它处,可仅仅是散溢出来的部分负面力量,就让姜望有一种神临之躯正在溶解的感觉。
金躯玉髓都扛不住!
他猛地贯力于臂,道元狂涌,血液奔流,肌肉一块一块地炸响,奋起所有,试着去推回这巨鼎,但青铜巨鼎纹丝不动!
不仅仅是他的肉身力量远不如尚彦虎,更是因为,他此刻推回这青铜巨鼎,同时也要压制祸水的气息才行!
尚彦虎受夏帝皇命,享国势加持,控长洛绝阵,才能够推动青铜巨鼎。
姜望单人独臂,怎么可能做得到?
真乃蚍蜉撼大树!
此时抽身远遁方是良策,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
这青铜巨鼎不是他推开的,这长洛绝阵不是他引动的,他没有半点责任。
这无垠现世,霸国有六,大宗林立,强者不止凡几。
多少恐怖强者,站在那超凡绝巅,俯瞰人世间?
更有那绝巅之上的存在,站在历史的迷雾中。
此等有可能灭世的恐怖灾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刚成神临的年轻修士来面对。
他虽然不知道这青铜巨鼎的根底,但是他完全可以感觉到他的渺小。
他的力量相对于此鼎,不值一提!
他更能够感受到,便是在这仅仅只有细微力量散溢的地窟里,也有某种规则的力量正在崩解。
这是……世界规则的崩塌。
他在山海境里见识过。
再待下去,他或许也会失去脱身的可能。甚至于他的金躯玉髓,已经开始磨损!
但他仍在尝试!
他试着调动天地元力,形成某种封锁缝隙的法印,但天地元力一涌过去,便被那股力量所融化。
他以贯彻了自身意志的、神临之后磅礴的道元力量,试着去填补那道缝隙,但也顷刻就被污染,道元溃散。
他再呼应遥远星楼,倾落如瀑星光,不断地与那缝隙中涌出的负面力量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