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槐花困得直点头,秦京茹就抱着她进里屋去睡觉。
小当在苏乙床上滚着闹了一会儿,也睡着了。
看着两个小孩睡熟后,秦京茹悄悄爬起来,她走遍了里屋外屋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家具她都要摸上一遍。
她近乎痴迷和贪婪地看着这屋子里的一切,幻想着自己在这里做家务、休息、劳作,等待丈夫下班的那一幕。
这是她梦想中的城里生活。
吃着商品粮,再也不用挣工分,不用过苦日子。
这次家里之所以委托她送小当和槐花回城,一是因为农村口粮有限,多两张嘴,家里就要勒紧裤腰带从每个人的粮食份额中省出来给孩子吃。现在正是春耕季节,大人不分男女都要下地干活儿,要是把吃的分给孩子,他们哪儿有力气熬一整天?
二是因为农村老人想得比较多,棒梗秦淮茹被警察带走,这两个小姑娘会不会“砸”在手里?这可不行,凭白多两张吃饭的嘴,谁家都受不了。所以必须把两个小姑娘送回城,要是真没人管,就送给政府,让政府管,总之不能再带回去。
而之所以派出她秦京茹,是因为她年龄小,又是女孩,干活儿挣的公分最少,但又一点儿也不少吃。留她在农村“性价比”太低,所以把她派来送人。
另一方面,也是幻想着秦淮茹家麻烦要是解决完了,能不能在城里给她说个婆家,让她留在城里。
这个时代农村里养的女孩,对一个家庭来说,的确算是回报很低甚至是没有回报的负担,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女孩结婚嫁出去,也不像是后世一样动辄有天价彩礼,这年头儿也不叫彩礼,叫聘礼,一般都是几块或者十几块钱。在秦家村,聘礼一般是四块钱加两斤糖。
这样的聘礼价值和十几年养活女儿的代价显然是没什么可比性的,所以在农村嫁女儿往往也是减轻家庭负担的方式之一。
至于女孩嫁出去后会不会反哺娘家,当然也是娘家人嫁女的重要考量之一。
秦家人一直都有“进城梦”,或者说现在大部分农村人都有进城梦。秦淮茹嫁到城里的时候,秦家人满怀憧憬,期望着秦淮茹站稳脚跟后能反过头来拉家里人一把,把家人都接到城里来吃商品粮享福。
但没想到秦淮茹进城后不但没给家里带来任何好处,反倒是动辄让家里给她倒腾山货给婆婆丈夫尝鲜,秦家人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也就忍着付出了,可没想到秦淮茹很快死了男人成了寡妇,一个人养着婆婆拉扯着仨孩子,过得十分艰辛。
在被秦淮茹“薅”了几次羊毛后,秦家和秦淮茹的关系就开始闹得很僵了,后来薅不出什么东西后,秦淮茹也基本不怎么回娘家了,这次还是时隔两年才第一次回去。
进城梦在秦淮茹身上破灭,但却没在秦京茹身上死心。老秦家最水灵的两个闺女一个废了,但还有另一个含包待放,于是他们把改变命运的希望又放在了秦京茹身上。
可以很认真地说,秦京茹这次进城也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
对于秦京茹本人来讲,她的首要任务也不是照顾两个侄女,而是给自己物色一个如意郎君。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正趴在桌上托腮幻想的秦京茹被开门声惊醒过来,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本以为进来的会是幻想了一下午的那个人,但没想到却是一个女人。
一个高挑白净的女人。
秦京茹的心开始往下沉。
一个随随便便就进来的女人,她跟苏援朝是什么关系?
于莉很惊讶看着秦京茹,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一副女主人的口吻。
失望、委屈、低落、妒忌、愤怒……
很难形容秦京茹现在的心情,她慌乱站起来,几乎是本能答道:“我、我是小当和槐花的小姨,我、我在这儿是一大爷让的,俩孩子在里面睡觉。”
语无伦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于莉打量着秦京茹,笑了笑道:“淮茹的妹妹啊?亲的还是堂的?”
“我爸是她三叔。”秦京茹道。
于莉点点头:“行吧,你坐着吧,我来给援朝拾掇拾掇屋子,准备给他做饭。”
“哦……”秦京茹浑浑噩噩应了一声,心已沉到了谷底。
只有自家婆娘才给自家男人做饭,她一下午的幻想全部破灭了。
秦京茹呆呆坐在桌边,看着于莉拿着火钳子夹了一块蜂窝煤去了对面,没一会儿又换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煤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