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君侯欲掩本心,犹如以只手遮住空中皓月,不让他人看到,这不是徒惹人笑是什么?”
郭循的话,像是把魏延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来,并且有如重捶,直击魏延内心的最深处。
魏延的脸,已经变得赤红,呼吸有如牛喘,粗重无比。
毫无疑问,郭循的话,说中了他的心理。
在赵云因为身体原因从军中退下去到南乡休养,没有再领兵的时候,魏延就自认为,自己就是丞相以下的军中第一人。
但残酷的事实给了魏延当头一个闷棍。
残酷到让向来高傲的魏延甚至感觉到有些屈辱。
或许冯明文确实很厉害,但……丞相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先帝那样,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是自己寻找机会了。
看到魏延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郭循趁热打铁:
“君侯方才也说了,之所以不敢调上党的将士过来,不过是为了防备太行山东面之敌。”
“但若是邺城之敌不足为虑,那君侯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
魏延略有犹豫。
其实除了邺城,河内的魏贼也可以通过太行八陉之一的白陉进入上党——这条路,正是曹操当年走过的路线。
不过如今大汉禁军驻守河东,而自己则是领军从上党攻打高都。
河东与上党,各有轵关与太行陉与河内交通。
双重压力之下,魏延相信,河内的魏贼,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了,想要从太行陉西北边的白陉进入上党,还得经过壶关。
壶关险要,仅需一两千的兵力,就足以把上万敌军挡于关下。
(注:文末有地图)
郭循看到魏延沉吟不语,于是继续说道:
“若是换作以前,君侯的考虑确实是对的。”
“但现在看来,未免有些过于小心谨慎。”
魏延有些不解:“此话何意?”
“冀州刺史,原先是孙礼,此人历任各地太守,皆有政绩可称。”
“接着入朝任尚书,后来又出任大将军长史,直至冀州刺史,其人刚而有勇,不可小视。”
“可惜的是,孙礼为曹爽所不喜,最后终遭罪而罢官。”
郭循说到这里,看向魏延,加重了语气:
“曹爽此人,不过是纨绔子弟,以喜恶行事,尽失人心。他罢了孙礼之后,竟是派了桓范为刺史,可谓目不识人。”
“桓范虽有名声,但性情粗暴,不听人劝,又多与人结怨。”
“早年使持节都督青、徐诸军事,与徐州刺史起了纷争,竟欲擅斩之,于是被告发免官。”
“后幸有薄名,再被举荐为兖州刺史,偏偏又不知收敛,与同僚不和,郁郁不得志。”
“此等人物,出任冀州刺史,不过是豚犬守门户。而邺城至上党,山险水恶,君侯何用惧之?”
听到郭循的这一番分析,魏延眉头一挑:
“先生知道桓范此人?”
魏延或许确实算得上是一员勐将。
在大汉也算得上是重臣。
但他终究是出身低微,乃刘备的部曲,跟随刘备入川作战,数有战功,这才升为牙门将。
他能镇守汉中,是因为刘备的破格提拔——当然,事实证明,刘备的眼光确实独到。
只是就算他再怎么勇勐,再怎么受到重用,人际关系始终都是最大的短板。
魏延的矜高,有时未必不是以一种自我保护:
你们不想与我为伍,我亦不屑与你们为伍。
这种态度,在大汉未能冲出蜀地时,或许还没有什么。
毕竟蜀地就那么大一点的地方,又有丞相压着,有些事情自然不用他来操心。
但到了满地皆是世家大族的中原,魏延对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认识不足的缺陷,就越发地被放大了。
说白了,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魏延怎么真正可能了解世家?
派出再多的探子和细作,也只能是从市井里打听到民间流传不知真假的传闻。
想要打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还得是要想办法打入圈子。
但魏延又不是冯某人,有那么多的资源来挥霍。
这也是他倚重郭循的原因之一。
郭循好歹也勉强算是世家子弟出身——虽然只是个旁支。
更重要的是,他与河东的世家有关系,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此时他听到郭循谈及桓范,自然是要追问。
但见郭循澹然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君侯信我重我,我又岂敢不尽力为君侯早作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