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先生径直走到池子边上,取出一个小葫芦,揭开塞子便飘出浓郁的酒香,香气温醇绵长,即便在李长安放大许多倍的嗅觉里,依然没有一丝杂味儿,当真是难得的好酒!
这衡先生却丝毫不顾惜,将葫芦里的酒统统倒入了池中,然后就寻了个地,盘腿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李长安问了几声,不见回应,干脆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盏中残存的酒倒入池子,也坐下将剑搁在膝前。
不多时,忽的传来阵阵轰隆声。
李长安循声望去,不由得将手搭在剑鞘上。
只见,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巨人扛着一个巨桶从林中走出,他自顾自打开酒桶,李长安鼻子动了动,里面装的也是好酒。
巨人将桶中酒一股脑倒入池中,那池子也有几分神异,这么多酒倒进去,居然只涨了小小一层。
巨人刚坐下,便飞来一只雀鸟,从鸟背上跳下个小东西,却是个穿着官服的老鼠,老鼠怀里抱着个小酒壶,也将酒倒入池子。
尔后,形形色色的妖怪相继到来,有禽兽得道,也有草木成精,唯一共同点是,都带来了好酒。
他们混杂着坐在一起,即便是蛇与青蛙这类天敌之间,也毫不顾忌。
就连李长安身边也坐下了一只穿着短衫的大兔子。见此,他颇为纳闷,虽然兔子很可爱,但红烧兔头也很好吃呀!
他很想转头问一声:“兔妖,我可是道士啊,你不怕我把你降服之后,拿来下酒么?”
转眼间,空地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酒池也渐渐装满。
忽然,衡先生睁开眼睛,开口说道。
“来了。”
“什么来了……”
李长安不明所以,旁边坐着的兔子却用红眼睛瞪了他眼,示意他噤声,指了指耳朵。
李长安有些懵,人生第一次被兔子教训,但他还是安静下来,如言侧耳倾听。山中寂静,只听到山风里隐约有玉碎一样的清脆声响,轻微而断续。继而,那声音逐渐密集,好似渐渐充斥着这片山林。
忽然,李长安眼前,一条垂下的树枝尖上,冒出个小骨朵,紧接着,仿佛冰裂玉碎一样的声音,绽放出一朵小花,花成四瓣,却是半透明中带着微微的蓝色。
此时月色正好,月光映在半透明的花瓣上,渲染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还没等李长安看个通透,枝丫上已经绽开第二朵、第三朵……顷刻间,满树芳华。
李长安若有所思,抬起头,山林已化作花海。
………………
半透明的花瓣在枝头轻轻颤动,好似一树树摇动的月辉。
此时此刻,花树下。
不论是人是妖,是草木还是禽兽,都沉醉在这良宵美景当中。
直到,衡先生拍拍手。
花海里便飞出一个个花精,和先前李长安遇到那个小花精没什么差别,就是身形大上了好几圈,每一个手中都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碗。她们云集在酒池上,又忽侑散开,木碗中已盛满酒液。
她们将木碗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个客“人”,无论身形大小,无论带来酒水多寡,统统一碗一视同仁。身形小的,倚着碗如同挨着浴缸,身形大,只用指尖小心放着。
李长安看得有趣,忽的,一阵花香袭来,一个盛着清澈酒液的木碗已递到眼前。
“咦?”
李长安接过来,有些小小的诧异。别的客人碗中只盛着八分满,他这只碗中,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他抬眼看去,扑扇着茉莉花瓣翅膀的花精冲他眨了眨眼睛,尔后汇入花精群中,飞入花海不见。
“饮胜。”
衡先生高举酒碗,李长安也应和着将碗小心举起,随场中客人一并饮下。
酒液入喉,仿佛有千百种滋味儿在胸腹间流转,俄而汇成一处,散出浓郁的生机,所过之处,四肢百骸无不温暖舒爽,就是周身多出发痒,他往瘙痒处搓了搓,搓下块血痂来。
李长安挽起衣袖,蛇头山恶战留下的伤口已然痊愈。且酒中孕育的生机只去了小半,更多的融入了身体。
他有些惊异,这般神效,算作琼汁玉液也不为过吧!
忽的,大青驴噘着嘴把脑袋往他怀里拱了进来,伸长舌头向碗里舔过去。
这蠢驴!舔碗底都舔成习惯了。
李长安拍了拍驴脑袋,任它舔去碗底的残余。
不料。
大青驴舔了几口,忽的趔趄了几步,身子一僵直直倒在地上。
李长安急急看去。
只见这蠢驴虽然倒在地上,但嘴里却打着呼噜,似乎只是醉倒了。李长安松了口气,可随即眼神一凝,这蠢驴嘴角的涎水里长出几朵雪割草,耳朵里慢慢钻出一束牵牛花,身体各处的皮毛下面,好似都有绿芽在蠢蠢欲动。
“这……”
李长安傻了眼,这蠢驴莫不是要成盆栽?
忽的,旁边的衡先生伸手在蠢驴头顶上一拍,花草绿芽便全都脱落下来,落在土中。
蠢驴摇摇晃晃站起来,支楞着耳朵似乎没搞清楚状况,反倒又哼呲呲将脑袋往酒碗里伸来,李长安赶紧一巴掌把它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