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
“白莲妖女那边呢?”
“已经加派人手,不管妖人是想浑水摸鱼还是声东击西,都保管其有来无回。”
他点头再问。
“千佛寺的和尚呢?”
“和尚们首鼠两端,谁也不敢得罪,寺里的大和尚全都闭关去了,只一个首座和尚在外头,据说在追杀一个妖魔。”
回答者说这话神色颇有些玩味儿,倒让他也提起了些兴致。
“哦?什么妖魔?”
“风传是只光头的僵尸。”
“呵。”陈之极轻蔑一笑,作了个评价,“秃驴。”
“拿得了朝廷的好处,还想卖反贼的乖?暂且不管他们,收拾了白莲教再与他们计较。”
接着,他问出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们的人呢?”
“诈称辞官的兄弟,其他卫所派来的援手以及龙虎山的诸位道长,都已秘密潜入郁州城。”
“好!”
杨之极脸上浮出一股子酡红,他握紧了拳头。
“万事俱备!只待明日法会最后一日,就是妖人覆灭之时。”
说罢,他看向了旁边一直沉默的龙图道人,开口没称呼道号,而是唤了镇抚司的官职。
“杨佥事。本官一介儒生,运筹帷幄尚可,上阵杀敌就难免力有未逮了,明日就劳你多多用力了。”
龙图道人神色平淡。
“分内之事。”
只是末了却问了一句。
“当真要在明日动手?介时必然人多混杂,恐怕杀伤无辜。”
杨之极却不假思索:“欲成大事,哪儿能顾惜小民性命?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打杀了白莲教,才是大功德于朝廷,大功德于天下!”
说着,他话锋一转,面带笑意。
“我杨之极是党人,于这龙骧卫不过是过客,只要立下了这件大功,我固然是加官进爵,这龙骧卫指挥使的位置难道不会同样姓杨么?”
杨道人不置与否,只笑着道了声。
“无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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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材!也不怕他们打起来?”
山道上,千佛寺的首座以及武僧的头领—了难和尚俯视着脚下的寮房,他很是不解寺中的安排。镇抚司与白莲教这两尊大佛,近来可是打出了狗脑子,怎么就敢把他们塞到一块儿?
不过么,因着手下闹出尸僧那档子事,寺里也对他颇有微词,正是该谨小慎微的时候,他也不会出来多管闲事。知客和尚的锅,他首座和尚可背不得。
打起来就打起来吧,只要血溅不到身上就是。
他嗤笑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此时。
残月清冷。
夜风带着树影招摇。
呼呜……枯叶卷着寒气扑面而来。
他紧了紧身上僧袍。
近日山上的夜风似乎格外冷冽了一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那白莲圣女上山那天?从他下山处理尸僧那天?还是说,从寺里其他大和尚开始渐渐闭门不出的时候……呵,想到这儿,了难便是冷笑连连……真是一帮子老狐狸,不,老王八!
他一时有些烦躁。
倒也不是因着寺里诡谲的形势,当然更不会是旧庙下的残骸,而是来自于那尸僧……
了难犹自记得那一刻。
他率领着手下的武僧将那僵尸团团围住,可是那一刻,那魔物却没半点穷途末路的疯狂,在被他手中混铁棍砸烂那颗腐臭的脑袋之前。
尸僧抱着一颗人头,盘膝而坐,便生红毛的脸上竟是露出一股子平静从容,然后双手合什,道了一声……
“阿弥陀佛。”
就是这一声!如同附骨之疽缠在他心底,让他释怀不得。
了难只觉一个激灵自尾椎冲上脑袋,炸得头皮发麻。
“谁?”
他猛地转身,冲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再次喝到:
“谁在那儿?出来!”
顿时,但见树翳、墙角、檐下层层叠叠的阴影中,一个年轻僧人提着灯笼漫步而出。
“师叔。”
来人走近了,露出一张了难颇为眼熟,却一时记不清的脸。
“主持请您去一趟大雄宝殿。”
原来是寺中僧人。
了难松了口气,却又赶紧把脸一板,露出威严的姿态。
大抵是去询问那尸僧的处理后续,又或者商量明日法会事宜,那可是无遮大会的最后一日,左近信徒、权贵毕至,可容不得半点差池。
“好。”
了难颔首。
“且为我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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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千佛寺好像格外的空阔,也格外的昏暗。
几经折转,穿过了几间僧院,了难一路上愣是没碰到一个僧人,也没见着一处灯火。
脚步缀着脚步,月光勾着灯光。
一时间,好似天地间只剩下了难与那年轻僧人;也好似天地间所有的光源,只剩下天上的残月与僧人手中的提灯。
没由来的,夜风中回荡的冷意侵进了心底。
了难难免升起些疑惑。
僧众呢?
灯火呢?
他不禁问道:
“今夜怎么不见僧众玩耍。”
“明日事务繁重,主持嘱咐提早睡下了。”
“为何不点燃灯火?”
“无人出行,自是不需点灯。”
一问一答之间,二人已抵达一间大殿当前。
这是尊庞然大物,背倚着乌漆漆的山尖,窗户中透出些暗淡的烛光,紧闭的大门上首,牌匾上的四个鎏金大字勾着微光——大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