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正在前殿门外与群臣一道等待朝议的严嵩被秘密召至后殿。
“恭请圣安。”
严嵩伏身请安。
“起来说话。”
朱厚熜望了一眼严嵩戴在头上的沉香水叶冠,那是他半年前在西苑赐给严嵩的道冠,上面的绿叶已经干枯发黄。
同样的道冠他赐了八顶,夏言也是有的。
不过使用轻纱好生笼住,每次上朝都必定戴在头上的人,却唯有严嵩一人而已。
“遵旨。”
严嵩轻轻叩首,站起身来。
朱厚熜神色严肃,声音清冷的问道:
“严嵩,朝议开始之前,朕想先听听你对复套有何看法?”
严嵩当即面色一变,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叩首请罪:
“回禀君父,朝廷大事皆由夏阁老主持,微臣人轻言微,懦弱无能,不敢妄言朝政,不能拨乱反正,请君父罢免微臣,允许微臣告老还乡!”
“这老狐狸……”
黄锦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啐了一个。
方才他去将严嵩召进来的时候,已经私下向其透露了六个字:“皇爷不欲复套。”
因此严嵩现在已经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他却故意佯装不知抻着不说,反倒如此惺惺作态,使出一招“以退为进”,暗指夏言独断专权,此人心机果然不浅。
不过黄锦并不后悔私下提点严嵩。
因为此举并非是为了与勾结严嵩,而是为了尽职尽忠。
常言道:“会做媳妇儿两头瞒。”
上面是喜欢说谜语装城府的皇上,下面是绞尽脑汁揣摩圣意的大臣。
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倘若皇上死活不说明白,严嵩又自作聪明会错了意。
那么接下来即将开始的复套朝议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倒不如由他自己提前内外沟通,把话给说的明明白白,把事办的清清楚楚。
“朕让你说!”
朱厚熜忽然越发恼怒,声音也越发冰冷,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大胆说出来,对与不对朕都恕你无罪!”
“微臣遵旨。”
严嵩又磕了下头,将头顶那干枯的沉香水叶冠磕下一片枯叶,这才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
“臣窃以为,今复套之举,未免失之躁进。”
“粮饷未充,兵员寡少,铠仗马匹,亦多阙如。”
“仓促兴师,恐难期必胜,反致生灵涂炭……微臣死不足惜,伏惟三思啊君父!”
话音落下之时,严嵩再次将额头贴在了地上,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甚至说到“生灵涂炭”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眼泪都已夺眶而出,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竟全然是一副冒死直谏的姿态。
“放肆!严嵩,你这是长鞑虏志气,灭大明威风!”
黄锦立刻一边暗叹严嵩演技精湛,一边配合朱厚熜出声训斥。
“闭嘴!”
朱厚熜则大声喝住了黄锦,吓得黄锦连忙跪下赔罪,然后才长叹一声道,
“朕观严嵩,好歹有忧民之诚,敢进逆耳之言,其学识弘深,有此胆略,诚堪居台阁之任,赞襄机务,岂容你这无根之人置喙?”
“严嵩,你先退下准备朝议吧,你的话朕自会熟思。”
入阁!
皇上这是终于有意让老夫入阁!
这张大饼抛出来,严嵩心中顿时犹如一头小鹿乱撞,声音都不由拔高了一些:
“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