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远处的争斗,麻文文在心中叹息。
他骨子里是非常渴望这种直面邪祟,以力破邪的刺激感。不然当初第一次“出师”时,也不会那般激动和兴奋。
那种亲手降妖除魔,守护一方的成就感,是任何其他事情都无法替代的。
然而……眼睛。
无尽的黑暗,永远地剥夺了他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可能。
更关键的是,老根那次见面时,那肯定的话语再次在他脑海中回响:“你这双招子啊,是被人当成了‘容器’,活生生给邪祟塞进去,撑爆的。”
可师父从小告诉他的是什么?
“文文啊,你小时候一场高烧,烧坏了眼睛,师父无能,治不好你…
唉,也是机缘巧合,你师祖他们才能暂时寄居在你身上,帮你感知外界,也能让你更快练习除鬼的本事…”
生病烧坏…碰巧让师祖进来…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一个素不相识,阴险狠毒的老根的话可信?还是养育他长大,传授他本事,亦父亦师的师父的话可信?
理智上,麻文文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老根在骗人!师父虽然严厉,但对自己绝对是真心实意。
可是…心底深处,那个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疑问,时不时的悄然抬起头。
为什么师父从不给他传授通阴神的方法?现在就连乐东都通阴神,可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钟馗传人!
为什么每次自己问一些寻找其他地方放置师祖的打算,师父都会岔开话题或者沉默叹息?
为什么自己“病瞎”的时间点,恰好就是师父需要来安置两位师祖残魂的时候?
太巧了。
巧得让人心头发冷。
麻文文脑中天人交战,无数个声音在争吵辩驳,试图说服自己。
他努力地想去相信师父,那份二十多年的孺慕之情不是假的。
可老根那阴冷的话语,早就扎破了他内心深处那层自欺欺人的保护膜。
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承受的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真的是因为一场意外的高烧吗?
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牺牲?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熄灭。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被利用的悲哀以及对未知真相的恐惧,罩住了麻文文的心。
他对师父范彪,那个他曾经视为神明和父亲的男人,第一次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就在麻文文沉浸在这撕心裂肺的内心风暴中,几乎要忘却了周遭的战斗时…
砰——!!
一声沉闷而剧烈的爆响,将麻文文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此刻厂房内陷入了一种死寂,只有几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呼…呼…死…死了…这老狗…终于…终于他妈的…死透了…魂飞魄散…渣都不剩了…”
好几分钟后,蔡坤喘息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响起。
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着灰尘滚落下来,在他肥厚的下巴上汇成泥道。
乐东也感觉两条手臂像是灌了铅,又酸又沉。
那根改造过的“飞索”此刻握在手里都觉得坠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虎口处因为持续发力而磨得通红,甚至隐隐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胡老爷子最后消散的地方。
那里空空荡荡,连一丝黑气都没留下,只有麻文文那面跌落在地的铜镜,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并非幻觉。
林寻的长鞭也垂了下来,鞭梢拖在地上。她靠在一根锈蚀的钢柱旁,微微喘息,英气的脸上带着战斗后的疲惫,但眼神还不放心的扫视着周围,确认再无威胁。
整整十几分钟。
乐东在心里默默数着。
三个人,一棍一鞭一飞索,围着一个动弹不得的老鬼,硬生生打了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