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光盯着谢昭看了一会儿,旋即摇了摇头。
“啷个啊?你找谁?”
他年纪大了,有些痴呆,反应慢了不少。
早些年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上山下河,靠着一双手养活一家人。
谢昭蹲下来,笑眯眯凑过去,指着自己,“谢昭,孙爷爷,你忘记啦?你的烟杆子被谁敲碎的啦?”
得。
这话说完,孙洪光浑浊的眼睛颤动了一下,脑海里,一段记忆苏醒。
他嘴唇翕动,半晌才攥紧拳头,瞪了一眼谢昭,“是你个臭小子!”
孙洪光早些年有一根宝贝烟枪。
跟着他三十多年了,虽然是竹根子做的,但是盘得溜光水滑,都玉石化了。
结果谢昭五岁那年,缠着他要拿过来玩儿。
孙洪光是舍不得的。
可是,谁能拒绝五岁的谢昭啊?
白白嫩嫩,和他们一层黑黄皮的泥腿子不同,这娃娃简直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往太阳底下一站,那就是送财童子呀!
再冲着孙洪光无害一笑。
得。
他哪儿还有舍不得?
玩就玩呗,能敲断咋地?
于是。
孙洪光就把烟杆子给了谢昭,谢昭也还就真给他敲断了。
他对着什么敲?
他对着柴刀。
哼哧哼哧一下去,变成了两截,他还喜滋滋的拿着,跑去找孙洪光。
骄傲一挺胸,喊他——“爷爷,我给你劈柴火烧锅,我能不能?!”
孙洪光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这事儿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着,哪怕脑袋不清楚了,这会儿谢昭一提,他又猛地想起来了。
“咋?我没有烟枪了!”
孙洪光嘟囔。
谢昭笑眯眯的抽出一根烟,塞到了他嘴皮子里,又将剩下的全都塞进了他手里。
“爷,我不要您烟枪,我找人,找兴叔,他在不在?”
香烟。
稀罕物。
谢昭帮孙洪光点燃,后者狠狠吸了一口,咂吧了两口,给出评价。
“香是香,味儿太淡。”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昭,伸手指了指巷子口,“去帮着基米了,去了有一会儿了,你自个儿去找找呗?”
谢昭道了谢。
想了想,又拿了一张大团结,塞到了孙洪光的口袋里。
“爷,这是孝敬你的烟钱,别掉了啊!”
他说完,起身,朝着巷子口快步走去。
…………
基米。
农村土话,也就是给稻谷脱外壳儿。
这个季节,青黄不接,稻谷刚刚种下去,只能吃家里去年的存粮。
存粮都是晒干了放在仓库里保存的,要吃的时候就提前几天用箩筐装出来,晒一晒,脱干水分再来基米。
孙兆兴早些年和陈东海闹掰之后,也尝试过继续做服装生意,不过他这人嘴笨,性子犟,没一年就和人总吵架,最后干脆关门歇了。
又托人找了关系,进了生产队的机米厂干活。
算是一份安稳工作。
只是。
陈东海是他的死穴,哪怕这些过去了,他心里还堵着气,谁都不能提。
此刻,机米厂里,孙兆兴正帮人倒稻谷。
满满当当的一箩筐,沉甸甸的。
他弯下腰,咬牙,和人一起一把将箩筐扛到自己的腿上,又往上走了几个梯子,再将箩筐里的稻米倒进脱壳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