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欢 第一回、花偎雪坞浓香(三)(1/2)

只听“咣当”一声,戚窈窈破门而出,冲到廊上扶住栏杆站稳,回过头来气喘吁吁。

恼恨得,连手都在打颤。

她指着屋内混蛋,破口大骂:“贼日的!什么刁狗烂人,瓜慫裴西遒!你们司空府的男人死光了!生出你这么个牙似狗洞、脑仁像猪的——”

“女郎——”

隔壁房门打开,有道挺拔的身影迅速走出,直朝她而来。

“口中留德,”那男子身着锦缎袴褶,姿貌魁壮,面容周正肃然,一双浓眉配炯目,倒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何故平白污言辱骂我们?”

戚窈窈气还没消,便是双手叉腰,冲人呛呛道:“我骂的又不是你!”

怎还有人上赶着认领骂名?

“可你说——”俊俏男子咬了咬牙,微恼怒道:“你说裴西遒是——”他涨红了脸,也说不出那句骂词,只得另起话头:“你说司空府的男人死光了!”

“是啊,我说的是司空府!关你甚么——”

话音戛然而止,戚窈窈忽就僵住了。

她心一慌,失了表情,食指颤悠悠指向面前人:“你,是司空府的?”

男人忿忿点头。

“那、那屋里那个——”又是谁啊?!

她懵然回顾,望向楼梯口,从右往左依次数着房间,心中默念:“一,二,三……四?”猛倒抽一口凉气。

她方才推开了第三扇门。

可目标,应是在第四间啊!

平地一声惊雷,劈上了她脑门。

——戚窈窈啊戚窈窈,你个成事不足的猪!多大的人了不会查数!

“哈哈,哈……”她干笑两声,缓缓转过身,望着那男子,心中叫苦不迭。

难道说,眼前这位端正的小郎君,才是她该攻克的目标?

他正是从四号房内走出来的。戚窈窈再一细琢磨,才觉得此人必定不凡,看衣饰,看言辞,看气度,全与三号房那登徒子不同嘛!

他应当就是裴西遒了。

那么,现在重新演一遍,可还来得及?

“哎呀!”她故作弱不禁风,一头扑进男人怀里,抬起涟涟泪眼,“小郎君,误会,误会了……方才那贼人冒充您名号,将奴欺侮……求您给奴做主……”

莺啼婉转,悲悲切切,不乏矫揉造作;手却如水蛇般缠上对方,勾住脖颈迫使他低头、正正与那剪水秋瞳挨近了对视,暗昧非常。

男人脊背一绷,显然慌了。

喉间挤压出短促的惊呼,他如临大敌,一个劲儿往后躲,衣襟却被她攥得死死的。她更像一株温热的、柔软的藤蔓,教他如何都挣脱不得。

“你——妖女!死性不改——”

男人惊恐万状,不断扒拉着试图推开她,脸因极度羞愤而变得更红,牙都快咬碎了。

“我、就、知、道!你这妖女,死性不改啊!”眼中蹭蹭往外冒火,他气得哞哞叫,喊劈了嗓门儿:“就会整这一出!放手!放开啊——别碰小爷,雍——”

“麟锦,”一道男声传来,“休得无礼。”

温文尔雅,似柔顺的蚕丝,又低沉沉带着磁性,如同抚响了悠远厚重的古琴。

那是戚窈窈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司空!”被唤作麟锦的男子求救般扭过头,面如土菜色,活脱脱一副被揩油吃豆腐的良家少男模样,悲壮而崩溃,欲哭又无泪:“您快救我——”

等等,他叫他什么?

司,空?

大魏有几个司空?

戚窈窈从麟锦的肩头漏出双眼,呆愣愣向前望去。

眼中映入了一身黛蓝色宽袖长袍,应是织锦制的。

她看到了他的面容。长眉入鬓,兀显沉静,眼眸比琉璃还要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五官冷俊,自带了种锋利,仿若剑芒那样耀人眼目。

呼吸于这一刻停滞。戚窈窈的心头,像被长针扎穿了孔洞,一阵锐痛。

她下意识按住胸口,衣襟攥皱,指节泛白。

这厢,麟锦终于挣脱了她,逃也似的冲跪在那男子身前,带着哭腔行礼道:

“并非末将故意如此!是她!是她扑过来不撒手!裴司空,您莫怪罪!”

平地又一声惊雷,“哐当当”迎头劈来。戚窈窈现在觉得,脑仁都碎成了齑粉。

——这才是真正的裴西遒?!

那……那现在,再重新演一遍,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个锤锤啊!

戚窈窈紧闭双眼,内里几近绝望。完了,全完了,这还如何回去复命?今日全让仓庚那只死黄鹂鸟看了笑话!计划显然一塌糊涂,泡汤,泡饭,泡馍……

忽有什么温凉的东西,恰拂掠过她眼睫,轻柔万千。

就像柔软的羽毛、绵密的云絮,一下,一下,耐心轻抚着,擦掉了戚窈窈方才挤出的几滴泪,抹去她面上残留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