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一动不动端坐堂中,用一个时辰的时间丶细细将东路军分兵向北所行诸事丶一条条事无巨细的向诸将问过。
先是赵云丶王平,再是魏延,吴班,句扶。
最后轮到马谡之时,马谡已经几乎难以忍耐,当着众人的目光丶膝行到诸葛亮身前连连叩首。
「当丶当丶当。」
随着马谡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上,身旁众人的神色也愈加煎熬。有人看着马谡哭泣颤抖着的身影,也有人将目光投向诸葛亮神色萧索的面孔上。
「幼常。」诸葛亮的声音依旧沉稳:「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马谡抬头,涕泪交加的看向端坐堂中的诸葛丞相:「丞相命我为参军,有付我督东路军上下三万众的权责。如今东路军之败丧师两万,皆是属下调度无方,属下惟有一死以谢天下!」
「还请丞相治罪!」
出乎堂中所有人的意料,诸葛亮盯着马谡双眼说道:「你这句话依旧错了!东路军丧师两万,又岂是你一人之罪?」
马谡肯定有罪,而且肯定是跑不掉了的。诸葛亮这般说辞,将在座诸将都惊到了。魏延丶吴班这两个损兵折将最多之人,已经开始在席上流汗了。
此时的诸葛亮已经从众将的述说中,将战场这十馀日间的动态梳理完毕,竟如身临其境般一一道来。
「你第一件错处,乃是为图一日之先机丶派遣邓芝率四千郡兵独自向前丶与身后诸军隔绝将近一日路程,导致扬武将军邓芝与其部四千兵卒丶尽数丧命于略阳城下!」
此事与魏延丶吴班无关。同马谡一同行进的赵云丶王平虽未表态,但也实际上认同了诸葛亮说的这一点。
马谡面色苍白,跪坐于地丶用手撑着地面,勉强撑着自己不致倒地,缓慢僵硬的点了点头。
诸葛亮丝毫不留情面,当着堂中众人的面继续说道:
「你第二件错处,是前日丶二十一日晚间,听魏延奏报其部营寨不稳丶被魏军舍命急攻,拿本相的军略作为搪塞丶而不使魏延移营半点!」
诸葛亮用力拍了一下桌案:「马谡!你既知魏延丶吴班二将全凭营寨防御,为何在营寨不稳丶魏军兵重时,还不容许魏延退后?」
说着说着,诸葛亮声音愈加大了起来,甚至还重重咳了一声:「如果魏延丶吴班二将能与赵云合营,两万人集聚一起丶如何能被魏军一日便攻破?定能撑到吴懿兵至!」
「我……」马谡张了张嘴,而终究没有一个字能从口中吐出。
「你的第三件错处……」
诸葛亮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古井无波丶到皱眉怒目丶再到现在的恨铁不成钢:「胜败兵家常事,整军求存便是!可你昨日上午丶中午临危之时,为何没有任何决断?」
诸葛亮起身走到马谡身前,居高临下丶眼神含悲的看向此人:「你平日的军略丶胆识丶机敏都去哪里了?还要六十多岁的赵云来帮你收场?!」
「你昔日都是怎麽与本相说的?而你在略阳又是如何做的?!」
马谡知晓再无半点求饶之理,此刻复又跪下叩首不停。堂中众将听到诸葛亮此番诛心之言,又看到马谡不成样子的畏缩之态,心中竟也生出了些悲戚之感。
诸葛亮重重叹息一声,昂首向天,朗声呼道:「左右何在?」
堂中角落里站着的十名甲士不发一言,从左右走至正中丶一齐向诸葛亮拱手行礼。
「将马谡……」诸葛亮又低头看了马谡最后一眼,方才说道:「将马谡关押起来丶待回军奏报陛下后再做处置!」
「喏!」两名甲士领命向前,一左一右丶将身材并不高大的马谡搀起丶拖出了大堂。
从地上到被拖到堂外,马谡始终不发一言。而堂中众人也只是匆匆看了马谡几眼,随后就将目光转回,仿佛是害怕恶了丞相一般。
诸葛亮转身回到席上,待其人坐下之时,眼中的悲痛却已经变成了凌厉,言语铿锵地说道:「东路军三万人经上邽北上,粮草军械辎重几乎全失,只留一万败兵回来!」
「还有张翼从显亲北上的五千步兵……我已今早遣人疾驰报信去了,现在只能希望他不撞到魏军营内。」
诸葛亮继续说道:「邓芝部四千没于张合之手。」
「魏延所部八千人,其中马岱所统的五千步卒被魏军骑兵所围或死或降丶马岱本人亦不知去向。一千人没在交战时丶剩下大半都未逃回塬地。
魏延不知该说些什麽,只得下意识的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