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只觉自己斩中的不是一柄剑,倒像是斩开了一张充气鼓鼓的羊皮筏子。
这羊皮筏子还不止一重,层层叠叠,怕不是有数十重,虽不坚韧强硬,却无比绵软。
他那大江奔涌的劲力,本该势如破竹的淹没对手,却冲到一个又一个分岔口,略微偏斜改道。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雨化田借太极之理,用的是披风铁壁相同的技法,但换成更易掌控的武器与**,效果也更佳,人顺着这股偏转力,飞速后退,滑开老远。
即便妙手脱死境,他也被这一剑中的炸劲共鸣,震得气血浮动,腑脏留下暗伤。
程舟却全然不管这些,霸道一剑打开局面后,筋骨皮肉同时绷紧,仿佛化为了一根拉成满月的弓弦,然后释放。
这一释放,便是走中宫,踏中线,步步紧逼。
他以快打快,与对手缠战不休,双剑带起残影,眼花缭乱,剑身映出他那如有熔岩流动的黄金瞳。
直至雨化田闷哼一声,整个人再度倒飞出去,程舟仍不愿纵放,双脚再蹬,俯冲上前,好像振臂齐飞的大鹏鸟。
他竟然在失去听觉与视觉的状态下,硬是凭借出神入化的打法和非人的身体素质,完全压着雨化田打。
他一步一出剑,磅礴劲力迸发,浑似钱塘江潮,占据上风,得势不饶人,准备当场将雨化田砍死!
“或许这就是知见障吧,像我那么唯物主义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扭转不了观念。”
三练大成的程某人,已经习惯了依赖**来战斗,使用来自切实存在的物质带来的力量。
就好比炼成水火仙衣之后,他已有一股浑身坚固不破的感觉,无论骨骼肌肉如何使力,皮肤都足以将之承担、爆发出去。
这当然只是一种错觉,火器可以近距离射穿他的皮肤,高手用劲可以借刀剑斩破留下伤口。
苍茫大地,世事万变,肯定存在很多能伤他,杀他,暂时胜过他的力量,也有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所以他数日前,突破了一层知见障,让自己更上层楼,却又陷入了新的知见障。
程舟不自觉的把物质与心灵,分成两部分来看待,他把前者更当成自己人,也能接受心灵带动物质,却无法认可心灵脱离物质。
他的拳,在忌惮着什么,忌惮着这暂时不能理解,大门之后的崭新世界。
主观的感受,与客观的实际,产生了认知上的矛盾,“拳惮”于焉而生!
如果这个观念扭转不过来,往后面对无限天地,无穷世界,无限精彩,便会不自觉地迷失跑偏,难以勇猛精进。
想要克服这些,就必须不断告诫自己,调整认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恰如万类霜天竞自由,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此时雨化田已经分心乏术,但程舟还有开口感慨的余裕。
他说话的时候,风华正茂,意气飞扬,颇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味道。
“目盲也好,耳聋也好,都是削弱对手,是弥补双方实力差距的技巧——只有弱者才需要把别人拉到自己同一层面,你还不明白吗!”
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差别,便在于前者不会停下向前攀登的脚步。
强者自破自立,征服一重又一重顶峰,将弱者越拉越远。
这些话其实以偏概全,并非全然有理,但在程舟口中说出,却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方才那一剑,他竟然作出此方天地习武之人,千百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尝试,把借相层次推高一重!
心念炼神·我相二重·孽龙覆海,开!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张邋遢复生,达摩再世,也要叹为观止。
个中道理,就好像往运动员身上打入各类激素,一两针可以亢奋精神,刺激**,取得更好的赛事成绩,换做十针,百针,又会如何?
这其实是只有程舟能完成的异想天开,奇思妙想。
换做其他周天炁高手,就算把万顷竹林格光,穷尽身体元气,也不可能有进展,只会走火入魔,徒劳烧干脑力。
盖因人体是有极限的,所谓的借相只是挖掘潜能,并非无中生有。
但程舟可以,他身染黑太岁,胸中蕴龙血,道路远远没有延伸到尽头,他的心念坚固如金石,无须安禅也能制毒龙。
炼神至此,给人的感觉就是热,前所未有的炽热,在血管中蔓延,龙血在沸腾,病毒在畸变,人开始燃烧,淘汰渣滓,精炼菁华。
阴阳烹五彩,水火炼三花。
九转功成数尽乾,开炉拔鼎见金丹。
诡异的青灰色在全身的皮肤蔓延,密集的鳞片刺透皮肤鲜血淋漓地生长,撕裂了身上的衣服,瞳光仿佛烈焰。
程舟肆声大笑,张狂恣意,感官敏锐何止数倍。
在他眼里月光逐渐暗淡,每个不存在的雨滴落地都分外清晰,杂乱无章的干扰信息被镜瞳开始分解。
声音传入雨化田耳朵里,又显得何其刺耳。
那股居高临下的态度,就好像私塾先生指导蒙学孩童识字,让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