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三个探头,就见满脸横肉的王员外正叉着手讲话:“闲话少说,今日我是来退亲的。”
“退亲?”叶大富惊讶出声,“咱可是纳采问名纳吉走了一遍,连聘书都供奉过两家祖宗……”
“王员外如今家大业大。”
宓凤娘手里的酒盅掼到桌面,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您要是退亲也不怕人笑话?”
“哼,你也不看看你家如今这幅样子。”
王员外冷笑一声,
“当初定亲时你家是耕读世家,老大更是在私塾里人人夸奖的神童,说不定还会改换门庭。可如今呢?”
宓凤娘讪讪,刚才的气场顿时消了下去。
“可之前你还说若是孩子寻到就认这门亲事呢。”
叶大富无措摸摸腰带,挤出个笑脸。
“你阖家都是贱民,哪里再能跟我家结亲?”
王员外从鼻孔里嗤了一声。
这话出口叶大富似乎被虫蛰了一样惊了一下,
“贱民”两个字戳到了他心坎:
“当初若不是我指点你走上康庄道,你不也是贱民?”
“算了吧相公。”
一直没存在感的王夫人忽然开口,
“孩子既然回来,这门亲事就认下吧。”
却被王四狠狠白了一眼,
她立刻低头,畏畏缩缩缩到一边不敢吱声。
王四狠狠开口:“倒马桶算什么大道?你自己嫌腌臜不干让我干,我还得承你的情?”
“你好好说明白了,这肥料购买不是我给你的钱?你的本钱、门路,哪一样不是我搭的桥?”叶大富怒了,“就连当初贱卖给你田地也是看你是亲家面上!”
“那也不够我赔进去个儿子!”
王员外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我儿读书上进,夫子说科举有望,转眼就要去考状元,哪里还能配一个丫鬟?再说你家全家贱民,以后子孙还要不要抬头?”
“‘师爷、衙差、娼妇、升秤、媒婆、走卒、盗、窃、时妖、’九样里你家占了四样!”
王员外轻蔑扫视一圈,掐着指头数,
“说不定这盗和窃也免不了。”
说着说着轻蔑打量宓凤娘:“瞧你家姑娘们各个生得好,说不定最后一样暗娼也是……。”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宓凤娘大喝一声:“你个剜口割舌的腌臜畜生,我撕烂你的嘴!”
王员外来不及闪避,就觉得眼前一黑,
额角剧烈发痛,
随后有液体从他额头流了下来。
他捂着脑袋尖叫:“血!血!”
声音带着颤抖。
还是王夫人镇定些:“老爷,不是血,是酒。”
王员外这才敢抬头细看捂着脑袋的手,
上面没血,
倒是有酒,
原来宓凤娘一怒之下拿酒盅砸他,里面的残酒流了他一脸。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得宓凤娘再骂一声:
“今日与你性命相博,你方知老娘我的手段!”
手里还炒着酒壶就要再砸。
“叶大富,管好你浑家!”
王员外惊慌失措求助。
却不料叶大富也拿起扫把要打过来:“打脊老贱人!你算哪条街上的黄狗,来我跟前狂吠?”
他一贯圆滑,此时却气势汹汹、脸颊涨得通红,显然是被气得发狠,
说罢就劈头盖脸打了过来。
不好。
王员外被兜头打了好几下,他龇牙咧嘴高声嚎叫,好容易突围出来扫视一圈,
叶家在死胡同里,要出狭窄的炭场巷只能从屋前过,可叶家两位门神一样占据屋门口,
今日是出不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忙换了笑脸,躬身作揖:
“两位,是我唐突了,我赔礼道歉。”
那媒婆也跟着做和事佬:“两位都是街坊,真闹大了叶家也落不下好名声。”
“放你娘的冷屁!”宓凤娘冷声抢白。
还是王夫人上前给她深深行礼:“宓妹妹,你就看我份上饶他一回。再说你砸他这几下,他额角起好几个大红疙瘩,少说有半月不能见人,也算解气。”
她一脸卑微,又言辞恳切,
让宓凤娘想起从前两家交好时王夫人待她如亲姐妹一般,
再想起街头巷口那些传闻,知道她日子也艰难,
便叹口气:“也罢。”
叶大富抓紧时间狠狠再打两下,
又看了妻子一眼,恋恋不舍放下扫把:
“就听我浑家的。”
王员外一看有戏,乐得牙花子呲出来笑:“多谢多谢。”
媒婆也跟着帮腔:“到底是通情达理人家。”
不要钱的好话说了两箩筐,她今日办成这桩退亲,能多拿几十文赏钱呢!
叶大富进了屋,拿出当初的聘书和一方鸳鸯阴阳玉佩,给了宓凤娘。
宓凤娘接过这些东西,叹了口气:“势利也算是人之常情。这些你们拿走。”
正要给他们却听得一声脆生生的女声:“且慢!”
诸人抬起头,却见灶屋里走出一个女孩子。
她高挑身形,鹅蛋脸,五官更是精致,鼻梁高挺,看着就是个美人坯子。
王夫人刚才没看清,这回仔细看却在心里惋惜了一回,
想必这就是叶家的二女儿了。
其实看她长相气质配自己的儿子也算是可以。
刚这么想就对上丈夫的目光,王员外冷哼一声:“怎的?是指望我家收回成意?我家小二如今在进学,以后少不得要中个秀才举人,京中贵人榜下捉婿,说不定郡主公主都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