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光公司在这些年追逐互联网浪潮,搞了很多领域,但是都不挣钱,而那些涉足的领域,撤换的撤换,撤不掉的,就只能勉力维持,而留在这些行业里的,基本就是公司的边缘人了。
很不幸,45岁的这一年,张忠华未能进入有前途新公司的名单。
年过四十五,人生过半,身后是家庭责任,前面是一眼可望到头的人生狭窄前路。
而等到名单出来,发现自己在被调岗名单之上,就像是落了榜,张忠华大学考了三次,连续两次落榜,第三次才考上工业大学。那两次落榜的经历他一直铭记终生。但这一次,他遇上了更加严峻的落榜。
生活就像是有无形的重担落在双肩。
他也不知道当名单出来的时候,是如何回应的身边老同事们惋惜和遗憾的开解。
他只觉得浑浑噩噩,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家里怎么办,张晨的未来怎么办?
回到家里,老婆黄慧芬已经在家做饭了,她脸上也挂着忧虑,“你的调岗出来了是吗?”
张忠华点点头。
黄慧芬那一刻也就难过了,“这可怎么办啊……”
她只是一个小库管,拿死工资没多少钱,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张忠华,作为厂里工程师的他工资加绩效平均每月1200,加上黄慧芬的600块,能维持这个家庭的运转。
但是现在,调岗后张忠华工资将减半。家里入不敷出,张晨又将迎来需要用钱的时候,经济的压力就这样覆盖在了家庭的头顶,形成了隐隐的山。
黄慧芬做饭,但越来越烦躁,又开始在那里骂了起来。
无非就是以前表姐和表姐夫所说的话,张晨成绩不好,以后大学打点还有那些民办大学学费都比普通大学高得多,要怎么办?
然后黄慧芬又生气,“都要吃饭了张晨怎么还不回来,哪里野去了!”
话音未落家门有钥匙孔转动的声音打开,张晨走进屋来。
一看这个架势,张晨就大致知道前因后果。
张忠华看了张晨一眼,想到这个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省心过的儿子,却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吃饭吧。”
菜已经弄好,桌子上坐好,黄慧芬又开始骂了起来,这次都不避着张晨了,她心中苦闷,直接骂张忠华,不懂得变通,不懂得跟上面沟通一下,人太老实,这种时候不懂得争取,说不定他争取一下,就不用调岗工资减半了,就能进新公司,继续他的岗位了,工资只会更高,家里日子只会更好,而现在,接下来怎么办?
最后话锋一转,黄慧芬就骂张晨,“成绩下来了吗?多少分你考了!我们都不敢看,我今天坐公交车回来,车上就听一车人讨论你们育德这次期末出了个满分作文。你看看人家,同样是你们育德高中,人人都在说,你再看看你自己……我们家怎么就不能像是那些好学生家里一样,明明家里不富裕,你还不懂事!”
张忠华也不去听黄慧芬的骂骂咧咧了,只看向张晨,“考了多少分嘛,给我们看看。”
是啊,困顿尽管来临,但人生还是要关注眼前。
张晨现在有多差,差在哪里,他还是要例行为他总结一下,并提出建议的,每个学期都是如此,尽管没什么大用,他已习惯。
张晨点点头,然后把通知单拿了出来摆在桌上,“总分579。”
黄慧芬拍拍桌子,“你看嘛,379都考出来了!你好歹还能进400分的!你这是造孽啊!”
张忠华喝一口酒摇摇头,艰涩道,“怎么退步这么多……”
张晨沉默了一下。他现在相信人只能听进去自己所相信的东西。
提高了声音,指着通知单,一字一句道:“张晨。男,高二五班,数学119。语文130。英语139。物理94,化学97。总分579。本次重点线550,年级排名第256名。”
等到念完。
黄慧芬目瞪口呆,张忠华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
黄慧芬吞了口口水,对张晨道,“你是怎么抄到的!?——”然后她声音尖锐,“你可别给我搞这些弄虚作假——!”
在她快暴起的当口张晨又不紧不慢拿出了奖状,如封印暴怒僵尸的符咒。
“还有,妈,你今天公交车上听到的满分作文,我写的。”
等到两个人颤抖的拿过通知书和奖状,张忠华用他长久伏案微微有些白濛的眼睛反复看通知书,以及张晨随后拿出来的试卷和那张奖状许久,最后倒了满满一杯酒,狠狠一口喝干。
年过四十五,被调岗减薪,受同事冷语,体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肩头背负着的是家庭和责任,生活的重担像是大山一样。
而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孩子前途有望的消息。
四十五岁的大男人,眼泪奔涌而出。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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