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不把非法植入体拿掉?”他问。
沈珂愣了一下,看向苏格,勾起嘴角。
“你给钱吗?”
“我听说只要开放思想数据就不会缺钱。”苏格本来想说“出卖”,但还是用了“开放”这种更保守的说法。
沈珂别过头去,走进前方的阴影中。
“不是每个人的脑子都有价值。”
“什么意思?”
“有人有先天免疫病,装不了脑机,有些人呢,是思维数据被污染了,入网都受限制。还有人想飞升,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沈珂走在前面,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声音回荡在地下通道里。
苏格一言不发,刚才的一瞥把那些身影刻到了他心里。
大多数劳动都被机器取代,但人没有被解放。
他心里敌人的轮廓忽然又清晰了一些。对祂们来说,人唯一的价值就是产出思想,而那些思想都不具有价值的人,就是被抛弃的无用阶级。
苏格明白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如果三个月内,或者花光贷款前,他找不到组织,那也是他以后的样子。
反抗敌人,就意味着反抗这个时代——早在住进露盈庭时,苏格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一直逃避去想。
他不知不觉走上坡,离开了地下通道。
天黑了,刺目的光污染中飘荡着各种全息影像,他头上是废弃停车场的标识。
视界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同时还有几条提示,他身处于高风险区,治安混乱,安全局出警的优先级也排在低位。
这是泉津道西侧,伏雪区与重明区的交界处。颍川市是宗教自治城邦,单单伏雪区的顶部就有四座寺院,而重明区是包括安全局在内的诸多国家机关所在之处,这片交界处就是两个城区之间的缓冲。
加上六欲天那一次,这是苏格第二次深入高风险区,此刻他心里却没有恐慌。
比起那些让他感到无力的敌人,游荡在灰色地带的不法分子至少有机会对抗。
沈珂走向停车场外的自动售货机,要了瓶汽水,等待时她转头问苏格。
“你是有什么旧病吗,还是说冬眠后遗症?”
“没。”苏格移开话题,“对了,你给我付了药费?”
“小钱,算中介费里。”吧嗒一声,沈珂打开汽水递给苏格,“来一罐?”
“不用。”
苏格说完就感觉饿了,他昏迷了十几个小时,还没吃一点东西,于是到售货机前点了一瓶水和一份他吃了半个月的糜状物,这次是硬质的便携款。
沈珂放下汽水,手指揩干净嘴角,然后看见苏格揭开一角面罩,把口粮塞进去,草食动物反刍般地咀嚼着。
她就这样看着苏格把一块口粮吃完,当他掰下第二块口粮继续机械地往嘴里投送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就这样吃?”
苏格拿口粮的手停在嘴边,“该怎么吃?”
“你……”沈珂看向苏格没有脑机的前额,“算了,你等我一会。”
……
苏格目送沈珂穿过街道,消失在前方大厦底部的夹缝中。
他坐在长凳上,吞下最后一口食物,拉下面罩,把包装扔进铁皮箱。
随后他捋起夹克的衣袖,打量着从腕部到手掌裹覆的亚光黑色外骨骼,握拳、松开,从掌心到手背。
就算脑袋还在胀痛,与蛊雕连接时那种感觉仍让他迷恋。
他感知到了人类感官无法察觉的大量信息,预知了对手的动作,这让他有种自己已经化身超人的错觉。
一件来自上世纪的退役军用外骨骼,就已经让他身体孱弱的他强大到如此地步,现在那些被管控的尖端科技又是怎样的?
地面映着远处蓝紫色黯淡霓虹光,几道极长的影子出现在巷口。
苏格转头一看,巷口出现了三道人影。
同时,巷尾的方向也传来声音:“阮医师丢了东西,是不是你拿了?”
苏格回头一看,黑暗里浮现出两道人影,身上拼凑着各种义体,他缓缓站起身,警惕地问:“你们问我?”
这几名不速之客并不回答,只是沉默地逼近过来。
是那个黑医生的人。
苏格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衣兜,握住手术刀。
只为了一件手术刀,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阮医师”的目的很明显,就像她在治疗室外说的那样,她想要他的身体。
他眼神扫过逼近的五人,思索对策。
以他现在的状态,没法和蛊雕建立连接,就算连接了蛊雕,仅凭一柄手术刀也无法造成足够的破坏力,而一旦他再次昏厥,下次醒来,说不定就是在货架上了。
他瞄了一眼身侧的墙壁。
作战模式下蛊雕能在墙上攀援,他不确定现在能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