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昏暗中烟头的暗红火光。
“你在问我?”
十多天了,第一次有人和苏格说话,他忍不住闭上右眼,真实视野里,她的小臂仍架在窗沿上,是个活人,楼上的住客。
那只捏烟的右手收进走廊里,随后,一阵轻烟飘出来。
“唔。”
“没谁。”苏格收回目光,“认错人了。”
“哦。”
她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苏格以为她没了聊天的兴致,又听她说:
“你好像很喜欢往外跑。”
“你认识我?”苏格诧异地再次抬头,想看清她的样子。
“没谁不认识你。”她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嘲讽,“跟个活靶子似的。”
“什么意思?”苏格警惕地问。
“只有你整天往外跑,还穿着那些蹩脚的外骨骼,不如直接告诉别人,‘我是冬眠者’。”她说。
苏格哑然,低头看向下半身。
“谁卖你的?”她问。
苏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助手叫什么,迟疑了一会,模棱两可地说:“虚拟助手。”
“哦。”她竟然立刻听懂了,“那个人工智障。”
“我买不到其他的。”
“嗯,为了安全,是这样。但你要是把它穿出去,那才是真的不安全。”
苏格从她的嘲笑里听出了别样的含义——她有货源。
“你有更好的?”他问。
楼上没有回答。
“我出得起钱。”他又说。
楼上的窗户里飘出几个烟圈。
“请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现在?”
回答他的是楼上转身的脚步声。
“出门前把身上那玩意卸了,一看就是冤大头。”
……
苏格走进高楼间的窄巷,穿过纸箱和黑垃圾袋,小心避开地上的玻璃渣和氮化硅碎片。
墙上画满风格杂糅的涂鸦,一幅维特鲁威人被画上了脉轮,许多万寿菊瓣堆积在骷髅头下。各国文字凌乱交错着,他看到半句“朝闻道”,后半句被另一行蓝色荧光笔的涂鸦覆盖,换上了一句拉丁文:veritas vos liberabit——真知致汝自由。
窄巷尽头被铁丝网封锁,楼上的住客停在一面砖墙边。
她的恒温灰风衣被灯光照出大片阴影,钛白色短发下,碧绿的眸子像湖上青萍。
砖墙打开,她走了进去。
苏格跟上,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就算在右眼的视野里,这地方也笼罩在昏沉的灯光中,有种和六欲天相似的气质。
他去看过颍川市的其它酒吧,只见到零星的客人坐在传感仓里,接受调制好的神经数据。
这里却像二十一世纪的酒吧那样,卡座和吧台边随处可以见到男人和女人,皮肤映着暧昧的灯光。
汗水,荷尔蒙,酒精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苏格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但观察了一会,他发现并没有人关注自己。
“一杯羽化。”她坐进卡座里红白撞色的沙发,轻车熟路地要了一杯酒,又看了苏格一眼,“给他来杯水。”
侍者确认完酒品就离开了,他是个改造者,也是个真人。这种服务性的工作机器人可以做得更好,但这种地方需要能对非法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员工。
“你没装脑机吗?”
她瞥了一眼苏格面罩边缘露出的单目视镜,弹起一根烟,低头咬住滤嘴。
昏沉灯光下,她指尖窜出的火苗照亮了她的脸。
“嗯。”苏格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什么地方?”
她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过来。
“酒吧啊。”
“那个羽化……”
“这一杯酒可以让你感受到上百万种感官体验,不光是味道,还有声音、触觉。”她遗憾地打量着苏格,“可惜你喝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格沉吟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可能遇上了这个时代的酒托。
“多少一杯?”
“你不是出得起钱吗?”
她似笑非笑吐出一口烟雾。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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