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展青天下战书,昂首挺胸走进大帐,但见为首坐定一人,高眉深目,阔口咧腮,一部红胡子飘洒前胸,端的威风。右手第一人更是扎眼,神采风流动人,眉目如幻如电,展青天连忙打躬道:“二代弟子青天参见门外一爷。”那人非别,正是神拳太保金海金绝手。金太保略摆一摆手,对正中老者道:“老剑客,这便是和社大弟子,原展家的铁戟温侯展青天。”那老者道:“上青天下明月,南沧海北铁山,四大弟子,老弟说的不错,都是好孩子。小子,别怕,这里不是龙潭虎穴,这事也不过是两家争端,你家门外一爷,金绝手也是恰逢其会,来说和的,不算违了你和社本旨。”“敢问老剑客,如何称呼?”“劫后之人,不提也罢。是个路家老而不死之贼。”“晚辈斗胆敢请,猜上一猜?”“哦,识得我的却是不多,你且说来。”“晚辈听说,当年辽主身边有一位兵马教习,唤作‘破风神拳’,后创立‘神拳门’的路桓正路老剑客的?”“哈哈,有趣,想不到宋地也有人识得老夫。”金太保笑道:“老剑客失察了,此必是我三弟‘江湖百事通’曹少卿所言。”“久闻曹少仙年纪轻轻,天下事识得八分,名不虚传。”展青天心道:“这一爷,专事泄底,如之奈何?”没奈何,将书贴奉上,路桓正接过,略略一观,传到左边,道:“陆瑾约我三阵赌斗,天地人,不动族众,免有伤亡,正和我意。你且回转告知我意。”“我师有言,路老剑客远来是客,故天阵让与老剑客,由您出题,胜了的再决下一阵。”“好好好,陆瑾,你是君子,远来是客,是客,我承他人情,且去,明日便见分晓。”
展青天向金太保道了一揖,转身便走,右边有一人忽道:“展擎天,你展家屡次求药,鹿角庄并不理会,第一剑更是逼你改名换字,此等仇恨,如何躬身事人,却是不当人子!”展青天回头望去,但见一黄须汉子斜睨于他,便回首道:“我说我为一个‘和’字,为意气相投,你可中意?”“你的事,我只替你不值,现下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未免小瞧我等?”“你待怎样,不是看你不起,这厢路老剑客,金大侠不动手,何人能留我?”说罢,身形挺直,气势凛然。路桓正暗挑大指,好徒弟啊。那黄须汉子微怒,跳起身来道:“好大口气,泰州任百强愿领教一二。”说罢,跳到帐前,摆开拳架,展青天慢慢走上前去,心中暗道:“打了他,还有下一个,非出重手不可,但若打死了,也走不脱。”两人放对,任百强自称泰州双雄,排行第五,江湖人称“五行神手”,和兄弟任百横“**神拳”合称 “任五任六”,名气虽大,却不出泰州,不免小觑天下英雄。此时和展青天动手,三十余合,任百强头脸身体发热,鼻洼鬓角见汗,心道不好,小瞧了这厮。逼法亮出兵器,双手一翻,掌中露出铁齿,正是一副手钩,却原来他兄弟本是狼牙拳传人。展青天正打斗,忽见他双手一动,精光闪烁,心道不好,连忙抽刀,前胸一凉,衣襟破碎,险险伤到胸腹,不禁大怒,化刀为枪,急戳而出。两人一个交错,帐内外都看得真切,关心的都站了起来,只见展青天前襟裂开一尺长的口子,任百强却被一刀劈翻在地,任百横关心则乱,跳出去抱起兄长一看,才长出一口气,原来展青天虽恨他忽施兵器,但却是用的刀背,将五行神手砸在地上。他还自庆幸,没施展杀手,却不料引来鲁东狼牙一脉,此为后话。
任百强输了一手,任百横武功和兄长仿佛,哪敢动手,其他人却蠢蠢欲动,路桓正不便阻拦,金太保却笑道:“青天武功大有进步,且去,明日不可再出手。”他一发话,无人敢拦。展青天回来将事由诉说一番,曹骏道:“这破风神拳真来了,如何是好?”龚十八郎道:“此人有甚本领?”陆氏人人沉默,陆檀道:“小兄弟不知,这人数十年前曾挑战剑魔,只输了一招,败了却能不死,虽剑魔不曾用剑,但此人也是名动天下,只是他自愧自惭,退出江湖,遁走辽地,做了皮室军步军总教头,今日来了,我家老祖也不敢言能胜。”“金太保说要说和两家,不知老神仙,认为如何?”“不好说,且看一二。”
次日一早,陆瑾胯下花鹿,手持竹杖,率领陆氏一门数十口,左手和社群雄,右边是来助拳的东海豪杰,那厢路桓正坐步辇,持铁如意,领子侄众多,上垂手正是金太保,下垂手是江淮助阵高手。两阵对圆,陆瑾高声道:“路兄,还是当年之议,你我两家同居螺丝岛,南北分属,另起‘离恨宫’,以表今日之事如何?”“多说无益,你我都在场中,因势利导,身不由己。你知我意,非你能解。”“既如此,你我总是乡属,不便刀兵乱斗,多伤人命,便依昨日之言,三阵定输赢,如何?”“可,我路氏占天时,你占地利,这人和,便看两阵如何。”“请出题。”“既赌斗天时,便与天斗。”说罢,路氏站出一人,身高体阔,面目黧黑,高声叫道:“我便是路颠,何人来敌我?”陆瑾收了声响,背后陆檀道:“此人乃是十八罗汉排名第十六,号称‘南火真君’,不知我兄弟何人能敌此人?”陆氏人中,早有人走出道:“大哥,我久闻路颠南明离火有些火候,我修习朱砂掌,料能胜他。”陆檀看时,正是三弟陆柏,江湖人称清风侠。陆檀道:“三弟小心,此为第一战,不可折了锐气。”陆柏知此番紧要,如何敢大意,缓步上场,抱拳道:“南火真君请了,在下陆柏,愿陪阁下走上几招。”路颠笑道:“我知你是清风侠,有些手段,这番恐要折在此地。”“真君说的是,但为家为业,不得不为。”“好,陆氏总算还有些血性。”“请问这天时一斗,何为?”路颠一指天空,众人看去,但见此时天交正午,烈日灼空,正是焦月时节,暑气蒸腾,就伞盖下,没有功夫的也热得难耐,群侠都练过气功,勉强能侯的一刻。路颠道:“无他,比比耐性。就在这火烧天里,比试些小手段,看那个先耐不住这热。”说罢,身形转动,走了个九宫步,陆柏要抢上风,立时迎了八卦步,哪知路颠却不出手,只道:“便是如此,你我各自走万遍步法,哪个受不了,走错一步,便是输了。若是一方走完,亦是赢了。”陆氏都惊,想来这路颠定是练的纯熟,才来比试,两人并不交手,只是自走自路,自转自圈,要走一万遍步法,这比功力比定力比耐力,当真了得。两人赌斗,初时都如穿花蝴蝶一般,身形飘逸,路颠大袖飘飘,灵动跳跃,陆柏背手而行,潇洒异常。当先几百遍没有错失,但过了千遍,两人步履沉重,抬脚缓慢,落足成山,那草甸上早有两处坑道,每一脚落下,陷入草地半尺深浅,看来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内力。两人直直走了一个时辰,还在下足,那阳神便如当头炙烤,下火一样,热浪滚滚,草甸上湿气蒸腾,眼前扭曲晃动,到处都是亮闪闪一片。路颠前心后背湿透,前额晒得黑焦,陆柏胡须滴汗,脸上酒红一片。两人身形步法都是自幼练成,但从没走过如此多,更兼心神有一半在对手身上,又要当住这热,又不肯输了半步。又看一刻,陆枬叹道:“子瑜子乐,快扶三叔下来。”陆瑾高声道:“破风剑客,我等输了第一阵。”那厢陆柏还待要走,早被搀扶回来,明月侠陆松道:“大哥,三哥还未输,如何撤回?”“你晓得什么?休要多言。”再看那边,路颠也被扶走,陆瑾叹道:“路桓正好狠的心,那路颠虽是练过,但他多走一步,却不算占便宜。倒是做了必死的打算,只怕要累死一人方可。”慕容飞等方知,这不是比步法耐力,纯粹是拼命,还是路氏肯出人命。路桓正笑道:“老寿星宅心仁厚,怜惜子侄性命,却不知我等漂泊在外,为这祖地,早就抛却性命不要,我问众子弟,路颠甘愿舍命,我说他并未练过步法,你可相信?”“我自是信的,也罢,这第一阵便是你胜,夺了天时。”“那好,今日各自疗伤,明日再拼地利。”双方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