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桥建筑工程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了,有38名股东,华强任经理,钟四鸣任副经理,钟五鸣任瓦工队队长,叶权清任木工队队长,他们筹集了钱,买建筑机械去了。
钟鸣、陈五毛买的酿酒设备进了爬桥村,大卡车行在路上,把土路压得只往下陷,我们知道,进爬桥村的第一段路是去年冬季修的,村外的一段,两边是农田,挖有排水沟,基础要好一些,进入湾村以后,从村子后面进工厂区,不是这一家过去建房时泡了石灰的土坑,就是那一家的厕所,说起农村的厕所,真是五花八门,不过都有一个粪坑,当时修路,对基础也没有作什么处理,载重汽车就陷进坑里了,越是加油门爬,越是陷得深,最后是车梁压在路面上了,动弹不得。陈五毛跳下车,喊来陈新民,他马上找来叶望发、钟德权等十多人,拿来杠子、绳子,叶大山赶来大牯牛,套上轭头绳子,系在汽车的前杠上,人们发着号子,一、二、三……,牯牛拉,人们抬、推,总算把汽车拉出了土坑,行了不到一百米远,汽车歪倒在一个粪窖旁边,动弹不得,粪窖周围码的砖墙也被汽车挂倒了,司机跳下车,生怕车子陷进粪窖里去了,人们赶快拿来棍子,把汽车撑着。这一下可麻烦了,这个粪窖不是别人的,是叶松山的,这位老人背着捡粪箢箕在旁边看热闹,一眼看见汽车把他的窖屋棚子挂倒了,慌忙跑回家,拿了一瓶农药来到窖屋旁,大声说:“你们撞倒了我的财产,看怎么办?”
钟鸣主任说:“大叔,我们赔几个钱您。”
“你说得才好?这是几个钱的事?”叶松山气得胡须翘翘甚。
陈新民爬在地下,把几根粗绳系在车箱梁上,穿进粗杠子,人们找来杠子、板子垫在土窖上,发起号子,“一、……”
叶松山扭开农药瓶盖子:“你们不把问题解决好,谁个抬,我就死在谁的面前!这一回不比上一次!上一次是计划生育,‘喝药不夺瓶’,我认了;这一次是你们侵犯了我的私有财产,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人们一看叶松山真的要喝农药,人命关天!都散了劲,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知道这个浑名“三角砖头”的利害。“三角砖头”,把它砌墙,瓦匠看不上,但是,它不论在哪里,都有一个角朝上,不剌破轮胎也是要棘脚的;汽车司机在一旁点燃香烟,对陈五毛说:“我们讲定的是把货物拉到爬桥,现在已经拉到了爬桥,把货卸下来,我还要装别的货物的;像这样耽误时间,我赔不起。”陈五毛急得冒汗,连忙敬烟,说:“这个货在这里卸不得的,这里离厂区还有一千多米,货物又笨重,您等一会,我们去做工作。”正说着,只见叶青枝赶来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夺了叶松山的农药瓶,叶松山一巴掌打来,把农药瓶打翻了,药水洒了叶青枝的一脸一身,一股剌鼻的药味呛得人们捂着鼻子往开跑,陶小娟生怕叶青枝中了毒,赶紧舀来一盆水,要叶青枝洗了,“三角砖头”睡在地上乱哭乱骂:“叶青枝,我老子今天算找着你了,我的棺材有着落了!”他抢起农药瓶又要往口里吞,被陈新民一把夺了,把药瓶一下甩得远远的,在地上摔得粉碎,“三角砖头”在地上打起滚来了……叶青枝跑去找来她的嫂嫂、即“三角砖头”的儿媳妇吴三英,只见她轻轻地走到叶松山的面前,喊了一声:“爹——,回家里去啊,我有话跟您说呢;您莫在这里现丑啊,您的儿子、媳妇还要走出门的啊!”“三角砖头”见儿媳妇这样喊他,知道有大事要说,便爬起身来,跟随儿媳妇回家里去了,叶青枝她们把汽车抬出了粪窖,拉着抬着,把汽车送到了厂区,把酿酒设备卸下来了。
叶松山回到家里以后,问道:“儿啊,我正找了一个理由跟他们扯,你为什么要我回来呢?”吴三英舀来一盆水,拿来香皂,要公爹洗了手脸,慢慢说道:“爹,我理解您,您一生的被别人瞧不起,但是,我尊重您。我知道那个厕所在您心目中的地位:第一,它是同隔壁家的界线,凡是涉及到界线,不管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界线,还是县与县之间的界线,都是寸土不让的;第二,围着厕所的墙,那是您一生的造的一点业绩,别的人可能不以为然,但是在您的手上,那是不容易的,那些砖,是您捡粪时一块一块用箢箕背回来的,虽然值不了几个钱,那是您花费了心血的。再说,像您这样年纪的老人,有不少人一生里不但连坛子罐子都没有制一个,连厕所的砖也没有添一块呢?这不是您们的错,是时代造成的。您们这一代人,不知道挑了几多土,也不知道修了几多水库,更加不知道挖了多少深沟大渠,出了大力,流了大汗,造就了数不清的伟大的业绩,这一切都是为了集体。为自己呢,是没有留下什么业绩,您说是不是?”叶松山低着头,点着。“爹,我还要跟您说的,是一件很大的事,这一件事,对您来说,比金钱还重要!”叶松山望着儿媳,不知道她又要上什么“政治课”。“爹,青枝是好人,是我的好妹妹。您可能不知道,在我上手术台结扎时,她跟医生说了好话,为我保住了胎儿,说不定我能为您生一个孙子呢!”“真的呀?”“这还有假?”吴三英说完,脸上现出了花。“爹,您就把厕所向内移六尺,为后辈儿孙积点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