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肆看来,生命的本质可以曲解为一种意识的连续性,当人类每一次从入睡中醒来时,就像将断裂的连续性重新焊接在了一起,再次延续。
于是,周肆浅显粗糙地认为,每一次入睡与苏醒,都是一次意识的死而复生。
对于当下的周肆来讲,死而复生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
强烈的痛意自周肆的意识深处蔓延,像是有人将一把冰锥插进了颅骨之下,大力地搅动着周肆的脑浆。
苦痛的折磨惊扰了虚无的静谧,将周肆那游离溢散的意识强行凝聚起来,令周肆重拾身体的支配权,再一次凭借这具躯壳感知外部世界的刺激。
周肆首先恢复的感官是听觉,熟悉的歌声在宁静中独自起舞。
声音唱道。
“慢慢的,你注意到风,轻抚你的脸,偷走了你的微笑……”
周肆身体的感官恢复了,像是在虚无的世界里凝聚出了实体的躯壳。
有阵阵凉爽的微风抚摸过自己的身体,伴随着歌声,慢慢地抚平了脑海里萦绕的痛意,如同一段链接,将周肆的记忆向着过往的时光回溯。
周肆睁开双眼,脑海里的痛楚荡然无存,仅有祥和与安宁。
像是用同一个姿势连续睡了十来个小时般,周肆没有睡醒后的舒适与惬意,反而觉得浑身的肌肉酸胀,某些关节甚至还隐隐作痛。
乌刍瑟摩的威严怒目忽然在周肆的眼前闪过,他嗅到火焰与雨水的气息,以及记忆的最后,雷光下霍道川的脸。
周肆紧张地站了起来,苏醒的意识高度紧绷,目光警觉地环顾四周。
拳头攥紧犹如铁块,但周肆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这……怎么回事?”
周肆喃喃自语着,略显呆滞地站在原地。
他记得,失去意识前,自己正在隐巷里与乌刍瑟摩厮杀,因体力不支与伤势,被霍道川麻醉击倒。
无论是从监牢里醒来,还是被人关在水箱里,周肆都不会感到意外,可他偏偏想不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在柔软的米色地毯上,客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浅灰色布艺沙发,沙发上随意散落着几个色彩柔和的抱枕,周肆刚刚就是从这里醒来的。
他随意地摆弄了一下抱枕,其中有一个抱枕印有周肆的头像,丑兮兮的。
周肆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这个东西,记得在自己与阮琳芮分手时,她把这些东西,都一并送进了焚化场。
对,焚化场,而不是什么垃圾场、二手店,阮琳芮红着眼眶,亲眼看着这些东西烧成灰。
沙发对面,是一台嵌入式墙体的电视,屏幕大小适中,既不显得突兀,又能满足两人共同观影的需求,电视下方,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游戏光盘,旁边是各种平台的游戏机,一应俱全。
在客厅的一角,一张复古风格的唱片机静静伫立,周肆听到的歌声正是从其中传来。
唱片机的机身泛着淡淡的木质光泽,旁边堆叠着几摞精心收藏的唱片,从经典摇滚到电影原声。
最引周肆注目的,莫过于唱片机后的照片墙了。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有用拍立得即时捕捉的瞬间,有精心打印出来的旅行风景,还有两人搞怪的自拍。
周肆倍感怀念地看着一张张照片,随即,他的神情逐渐茫然了起来,拿起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唤醒屏幕,周肆不可置信地看着日期。
“2038年……四年前?”
察觉到异常的年份后,周肆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是活生生的血肉触感。
不等周肆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卧室门被人推开,阮琳芮穿着宽松的睡衣从里面走了出来,用力地打了一个哈欠。
“啊……好困啊,一到假期怎么睡都睡不醒啊。”
她抱怨地坐在了沙发上,身子蜷缩着,把数个抱枕一并塞进了怀里,就像一只护着栗子的松鼠。
周肆一言不发,站在沙发旁,目光像是失去了焦点,不知道在看向何方。
他沉默持续了数分钟,安静的令人觉得不安。
阮琳芮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周肆,她好奇地问道,“嗯?你怎么了?”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伸手拽着周肆的衣袖,把他放倒在沙发上。
思绪的风暴在周肆的脑海里横冲直撞,但他表现的却十分镇定,向着阮琳芮露出了一份无奈的笑意。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很漫长的噩梦。”
“哦?”阮琳芮来了兴致,“讲讲看。”
周肆眯起了眼睛,断断续续道,“我梦见不久后,登仙项目的测试失败了,我受伤住进了医院,项目被关停……我梦见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一直蔓延到了四年之后……”
这与其说是为阮琳芮讲故事,倒不如说,周肆自己正一点点地回忆所谓的“长梦”。
现实与梦见交织,周肆越是思考,越是分不清真假,直到阮琳芮再次用力地拽了拽他,靠在他身旁。
阮琳芮安慰道,“别想那么遥远的事,我们可是活在当下的。”
周肆不做应答,依旧沉浸于思考之中,他越是想缕清思路,一种奇异的差异感便越是凸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