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池内的湿度很大,冰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那甜腻的香气,细密的水珠挂满了灰白的墙壁,阴影的角落里长满了霉菌与苔藓。
周肆跟随着翠夫人穿过拐角,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在众人的眼前呈现,生锈的金属横梁交错穿插,耸立的铁皮上布满了褐色的锈迹,被层层腐蚀。
这里是港口内的某处储藏舱室,但随着港口的废弃,这里被翠夫人占据,改造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迷幻的光芒覆盖在了视线里的各个角落,就像一场永不终结的派对,每个人置身于其中的人们,都在熏香的影响下,沉溺于低劣的快感之中。
李维陨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他们可不是来参观的。
在当今识念网络蓬勃发展的时代,人们对化身连接的需求日益增强,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去购买独立的神经驳接头盔,或是更为昂贵的神经驳接舱。
于是,识念网络连接中心应运而生。
就像十几年前网吧在大街小巷风靡一时一样,识念网络连接中心如今也出现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为顾客们提供着价格亲民的使用服务。
李维陨刚成为监察员时,他的日常工作便是在这类场所里巡逻,这些中心大多室内昏暗,避免强光照射,一排排按摩椅整齐地摆放着,顾客们戴上神经驳接头盔,便在此安然入睡。
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仅有的杂音便是顾客们那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久而久之,人们习惯性地将识念网络连接中心称之为“梦池”。
同样的,有黑网吧,自然也有黑梦池。
在高墙大系统的束缚下,化身躯壳与识念网络都受到了严格的监管,为了避免自身的识念意识被高墙大系统追查,黑客们便从识念网络的漏洞里,找到出了诸多的非法端口,从而以匿名方式连接上网络。
翠夫人的梦池,正是一处匿名梦池。
一排排简易的铁椅整齐摆放,上面坐满了瘦骨嶙峋的客人们,他们头戴着简陋的神经驳接头盔,蓝绿红的电线直接裸露出来,被扎带随意地捆在一起,延伸到了铁椅下的黑暗处。
熏香放松着他们的神经,令他们纷纷进入深度连接中,坠入梦境的最深层,而后识念意识在天南地北醒来,操控着冰冷的躯壳行走于世间。
“他们通常会沉睡多久?”
周肆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客人像是坐在电椅上的死刑犯,高压电流的长时间涌动下,身体被烧成了枯萎的焦炭。
“我们每隔24小时会唤醒他们一次,进行简单的进食与生理排泄,然后再次沉睡过去,”翠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别担心,对于这些人来讲,**的存在才是梦境,钢铁的躯壳反而是他们真实存在的部分。”
向际望着这一片怪诞之景,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内心却不由地泛起涟漪。
在庆源市工作时,向际总觉得生物体强化技术,已经从生理层面对人类产生了极大的异化,但现在看来,生理层面的异化,远比不上精神层面的扭曲。
“24小时的高强度连接,这些人不怕脑子被烧坏吗?”
李维陨靠近了一位客人,他的手臂上有着和罗勇一样密集的针孔,“听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离识病患者。”
翠夫人早已习以为常,“在隐巷,这些病人很常见。”
“来自境外的化身劳工正不断地挤压着本土的化身劳工市场,为了生存,许多化身劳工只能延长连接时间,而后离识病便在他们的身上开始爆发、蔓延。”
翠夫人靠近了一位客人,他面容枯瘦,但脸上却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在病症的影响下,他们的工作效率开始变低,被淘汰,为了赢得下一份工作,只能更加卖力地工作,随后加剧病症。”
它向着梦池的深处继续走去,中性的声音宛如冰冷的ai一般,以旁观者的视角,阐述着悲剧。
“就像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直到他们的理性彻底崩溃,就此一无所有。”
翠夫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昏暗之中,声音宛如午夜的妖异,于风中回荡。
在离开之前,周肆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数不清的客人正一脸享受地坐在铁椅之中,他们密密麻麻,安静的就像停尸间里的尸体。
穿过又一道铁门,幽蓝的光芒从四周映射了过来,周肆跟随着翠夫人,走在一条悬空的长廊上,下方则是一片片排列的水箱,经过微光的照耀,水箱里蜷缩着一具具人类躯体,有男有女。
“别紧张,各位,”在李维陨等人拔枪质问前,翠夫人开口道,“他们都是自愿的。”
李维陨举起电磁手枪,厉声道,“自愿,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们向我借了一笔贷款,还贷的方式则是成为化身劳工,为我不眠不休地工作,”翠夫人俯视下方的水箱,它们如同紧密排列的蜂巢,“至于他的们的**,则作为抵押物放在我这,只有满足了工作时长,被挟持的识念意识,才能从**里苏醒过来。”
翠夫人嘲笑道,“要看看我和他们签订的合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