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汉王殿下一脸虚心受教、求知若渴的模样,史惇可就真的开讲了:
“袁自如,斗筲小人也!一味夸诞,于召对时敢为大言,自任‘五载灭奴’。
陛下倾心委用,其在关外,唯请撤喜峰诸口守军数百名,谓是冒滥,节省几何。
卒以无备,奴骑长驱,震惊宗庙,实始于此。
犹敢大胆要胁,几欲为城下之盟,此其目中视陛下为何如主?致陛下震怒,立逮下狱,虏便丧所怀来而去。”
方以智一脸诧异地看向史惇,这也太旗帜鲜明了吧,半点含蓄都没有。
史惇完全不理会,继续说道:“先是毛文龙据有东江,正直奴酋后户。
奴入犯,毛即直捣其虚,为奴心腹之患。
袁受奴间云:‘能杀东江,永永不侵不犯。’
袁遂假以会师为名,至东江诱而杀之。
主其议者,华亭钱龙锡,袁故钱声气门下士,而又先入盟名处士陈继儒‘毛帅一除,太平立睹’之邪说,遂以国事侥幸,乃至于此。
故袁诛而钱并戍,正不足以正误国之案也。”
方以智彻底懵住了:‘袁崇焕是三法司会审,审了半年多才最终定案,所以史惇抨击袁崇焕还算可以理解。
但是毛文龙可还没被平反呢。当初袁崇焕亲自给毛文龙定了死罪,陛下表示了认可。
后来袁崇焕获罪,其中罪名有谋款斩帅。
但毛文龙到底有罪没罪,法司并没有说法。
毛文龙是被冤杀还是罪有应得,法司也没有说法。
总之就是,毛文龙的死是陛下和朝臣共同默认的,但并没有法司的正式说法。
如今史惇这么乱讲,悍然为毛文龙鸣不平,一旦泄露出去,很容易招致权贵打压。’
朱慈炤却完全相反,亲自站起来给史惇倒了杯茶,然后称赞道:
“先生所言极是,朝廷就给东江镇那么一点点军饷,还整天故意克扣。
自天启二年至天启七年,东江镇共实收银一百五万有奇,米豆杂粮共九十余万石。
一年领的银子尚不到二十万两,毛文龙能把东江镇立在敌后,已经很不容易了,朝野上下犹纷纷责其虚冒。
辽饷年年五六百万,关宁军吃的脑满肠肥,他们自己灭不了建奴,却去责怪每年只领不到二十万两的毛文龙。
庸人误国,终于把大明祸害到了穷途末路了,真是可悲可叹。”
方以智看看汉王殿下,再看看史惇,什么叫庸人误国,什么叫穷途末路,这两人讲话一个比一个大胆。其中爱憎极为分明,丝毫不加掩饰了。
史惇也很诧异,没想到汉王殿下竟然真支持自己的观点,而且连毛文龙领到了多少军饷知道的都很准确。
有了朱慈炤的认可,史惇越说越大胆:“除东江而奴酋入,裁驿递而流寇起,二事一律。
驿递之裁也,始于兵科给事中刘懋倡其说,而大司马梁廷栋主之。梁固魏党,窥陛下有国用不足之忧,而力主此事,以图容悦者也。
余尝北上公车,每见赤条寡汉鹄立站头,候人雇替。
一切肩舆重扛,不过十余钱;即送大地十里余,谓之招班,得此便苟延一日之命,其穷如此。
而秦、晋之间尤甚。故驿递一裁,而此辈无以自活,于是边卒神一魁一呼,而众已数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