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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山血海,白骨沉浮。
巨大石碑矗立眼前,或远或近,永远无法抵达。
无数丝线穿透身体牵扯她前行,一步步无法抗拒走向石碑。
尖利碎石将赤足磨得鲜血淋漓,但这种剧痛比起身体千疮百孔根本算不上什么。
石碑上有字,但若隐若现,总在她即将看清的时候又蒙上云雾,这让她越发眯起眼想看清楚,但越是这样,视线就越模糊,血泪从额头流淌而下,她忍不住沉重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却好像将云雾瞬间吹散一些,石碑骤然清晰呈现,再无遮蔽。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确切地说,全是人名。
涉云,祝玄光,方清澜,林梦牍,元参妙,碧阳,幽岳,许危阙……
从三山五岳的宗门大能,到底下数得上名号的精英弟子,乃至从前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散修,都在其中。
点仙谱上怎会又如此之多的名字?
但她一个个看下来,却唯独没有自己的。
谢长安三个字,如同被天道除名,隔绝在外。
她看得惊心动魄,就见石碑再度被云雾掩盖,四周越发模糊,痛感却更加强烈,魂魄仿佛已经被撕成无数碎片,又被勉强拼凑起来。
呼喊的声音遥遥传来,像在唱歌,又像是吟诵,无形扯着她步步后退。
石碑在视线里越来越远,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魂归来兮!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魂归来兮!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谢长安头痛欲裂,她很想让唱歌的人闭嘴,但事与愿违,声音反而越来越清晰,千方百计钻入耳膜脑海,搅得她不得安宁。
她想自己明明已经死了,粉身碎骨,神魂不存,那把如故剑之下,加上天雷威慑,绝不可能有生还之理。
既然死了就该可以安安静静永远安息,哪里想得到还要被迫接受魔音穿耳?
“魂归来兮……”
时间在她的忍耐里似乎过去千万年,但那声音竟然也有水滴石穿的恒心,一遍又一遍永不疲倦,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仿佛觉得前一个腔调不好听,下一个循环又换了另一种腔调。
谢长安实在是受不了,暴怒与戾气一触即发。
她终于睁开眼睛!
不是因为贪恋人间,而是想找到叫魂的人把他嘴巴缝起来。
“魂归来兮,谢长安!”
谢长安:……
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她只能缓慢转动头颅,转向声音来处。
柳树下,一个男人抱着白幡在那摇,有气无力哼着招魂的调子。
“谢长安,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唱得更难听了!”
“别、唱、了。”
她咬牙切齿,头痛欲裂,刚一动念,人就已经到了对方面前,直接伸手去掐他脖子。
少女浑身淌血,形魂不固,光影震颤,她脸上有着难以消解的血污,连手都沾满自己身上流下的血,仿佛永不干涸。
只是在对方抬起头的瞬间,她动作一顿。
怎么是他?
“魂归来兮!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谢长安?!你果然还没魂飞魄散!”
折迩狂喜,伸手就要拉她,却抓了个空。
“你虽然死透了,幸好魂体还没散,我找了你很久,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记忆一点点涌上来,谢长安面色淡漠。
“找我做什么,你也变鬼了?”
折迩本应该反驳,但他没有,反是自嘲笑了一下。
“差不多快了,扶广山出事了,几乎死了一半的人。”
什……么?
她魂体撕裂的剧痛还在持续,她原本极不耐烦,也没兴趣跟故人叙旧,但这个消息委实惊人,她忍不住抬眼。
对方一身狼狈,灵气虚弱,眼看出气多入气少,原本清俊轮廓现在也血迹斑斑,没比谢长安这个鬼好多少。
如果说她真死透了,那折迩就是一脚踩在鬼门关的门槛上。
这时随便来个普通人一棍子都能送他变成真鬼和谢长安作伴。
“师尊陨落之后,宗门里就剩下林梦牍一家独大,我也早有预料,想着大不了避其锋芒,反正我们自成一峰,平日里关门过日子就是了。”
参妙真人座下有几名弟子,折迩是其中之一。
大师兄周鳞鳞虽非沈曦那样的天才,也是刻苦不辍的中上之资,但在扶广山这样的大宗门,师尊还是声名遐迩的参妙真人,光中上资质是不够的,尤其是林梦牍一脉始终蠢蠢欲动。
参妙真人当然也想收一个天才弟子传其衣钵,只是天才并非随处可得,她从接掌宗主之位直到陨落,其间三百余年,始终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人选,唯一堪称可造之材的,也就一个折迩。
但折迩的性情不适合接掌宗门事务,更不擅长与林梦牍那样的老狐狸周旋。